一句一句把《敢問路在何方》聽完了,我才戀戀不舍地起身,滿心的不過癮,盼望著在這個深夜,如果奇跡般地再來一集該多好!可是電視屏幕上已經一片雪花了。關了電視之後,我才聽到四大爺山呼海嘯般的呼嚕。
起身要走,腳底下響起一陣細碎的“哢嚓哢嚓”聲,我才發現地上撒了一層瓜子皮、花生殼。扭頭看了看還在打鼾的四大爺,想想他能放心讓我一個人在他家的大彩電前看到深夜,我總得為他做點兒什麼吧?
從門後找到了笤帚,我放輕手腳,一點兒一點兒把地上的垃圾掃得幹幹淨淨,連一塊糖果紙都沒留,全部掃出了屋子,歸置到了院子裏的垃圾堆上。
放回笤帚,拍了拍手,我心滿意足地關了電燈,關了屋門,關了院門,抱著我的小板凳一溜煙跑回了家。我的運氣如此之好,回家的路上,竟然連一條狗都沒驚嚇到,避免了三更半夜被狗攆的危險。
這個除夕,是我有記憶以來最滿足的一個了。那天晚上,我睡得非常香,還做了很多很多個夢,一會兒是孫悟空把鬥篷披到我的身上,然後教我七十二變,一會兒是四大爺微笑著摸我的後腦勺,盛情邀請我再去他家看彩電。哎呀,反正美得不行。
所以我媽擰著我的耳朵把我疼醒的時候,我還是笑著的。
我媽卻一臉惱怒,厲聲問我昨晚是不是去四大爺家看電視了。
我說去了,看了他家的大彩電,有春節聯歡晚會,還有《西遊記》“大戰紅孩兒”,孫悟空他被紅孩兒的三昧真火……
我媽沒等我繼續介紹內容,直接打斷我,繼續問:“你是不是還把四大爺家堂屋的地給掃了?”
我邀功一般拚命點頭,以為下麵我媽就該順口誇我變懂事兒了,畢竟過了除夕就長大了一歲嘛。
誰知我媽臉一灰,歎道:“我說你四大娘怎麼一大早就氣勢洶洶來找事兒!你個傻小子,大年初一不能掃地的,把財氣都掃走了,不吉利。”
我一肚子不解,看著我媽又氣又急又笑,卻沒敢張嘴問。
不知是我大年夜掃地真掃出了不吉利還是四大爺倒黴,那一年四大爺家的確很不順,開始是四大爺的肝出了問題,肝硬化,去省城連手術帶住院,足足三個月。等他回到村裏,書記早已經換人了。接著,四大爺家開的麵坊總出稀奇古怪的事兒,不是夾著他兒子的手,就是機器總壞,最後隻好關門不幹了,機器硬是作價轉讓給了我爸,我爸給了錢,回家就飽揍了我一頓。
從此,四大爺見到我家人便裝作不認識,仰頭就過去了,而四大娘無論見到我家哪個人,都會悻悻地吐一口唾沫。
也就是說,我家過年過多了一個仇家,而這個仇家是我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