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樟林少年(1 / 2)

那時那地的天空經常淅淅瀝瀝地下著些雨,雨淋得草葉油亮油亮,雨穿過樟樹,淋到行人身上,使人不禁想起那一類詞。

剛才還喧鬧的盥洗室此時空無一人,安靜得很。

最後走的是小青和楚楚。楚楚的手被小青挽著,邊撐開傘邊掉過頭來問我一起走不?

我看著同一把傘下站著的兩個女生,說:“你們先走吧,我還有點事。”

坐在床頭,隨便拿出一本書,翻了幾下,往窗外一看,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我關好宿舍門,咚咚咚跑下去朝教室衝去。

雨水掉在眼鏡上,景象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我喜歡這模糊,如果因為這個在上台階時摔破頭皮那是最好不過的了,至少可以在校園裏傳為奇聞,我可以因此成為焦點人物。我擦掉鏡片上的水,想是那麼想,做就沒那個勇氣了。

“那不是熊老嗎?”

我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蠶豆子和佳潔士,我“嗯”了一聲,表示應答。

蠶豆子笑說:“熊老也喜歡淋雨啊!”

佳潔士一旁注釋:“熊才不怕淋雨咧!”

我被逗笑了,罵道:“你們兩個怎麼不去死!”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跑吧。”好像是為了避嫌,我一陣風似的往前跑了。後麵還傳來蠶豆子咯咯笑的讚許聲“熊老跑得還蠻快的嘛。”

蠶豆子是個不安分的學生,老師把他安排在講台邊上一個人坐著。我個子矮,坐第一排,蠶豆子後麵。他大多數上課時間在睡覺,自習就嚼口香糖檳榔。見班主任不在,他就把兩隻褲管捋到大腿頂上麵能被上衣罩住的地方,在教室裏走來走去,做巡回演出,男生哈哈笑,女生則抿著嘴把頭掉過去。

“熊老,你看一下我。”蠶豆子對正埋頭作業的我。

我一眼看到他的大腿,沒有臉紅,卻哈哈大笑起來。

我寫字喜歡用鋼筆,有時寫著寫著堵住了。我就向他借筆,他難得寫字,筆又多,又不是小氣的人,向他借準能借得到。蠶豆子有一支黑色鋼筆,他通常借它給我,後來不知怎的就給我了。

有一段時間,他和小青的同桌走得特別近,晚自習常傳紙條。那女生丟得不準,紙條落到我的桌子上來了,我就轉遞,次數多了,我就不高興了,說他們嚴重打擾了我的學習,沒想到他比我還不高興,說誰讓我坐那兒的。上課時間不宜紛爭,隻好作罷。

後來調了位子,紙條也不落到我的桌子上來了。那時,人人都知道他和那女生不同尋常的關係。

夏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了,之後,天氣便常常地悶熱,樟樹在凝滯的空氣裏靜立著萎頓。直到深夜,涼席還在散發白天積蓄的熱量,哪兒都像個蒸籠,我就在蒸籠裏告別了我三分之二的高中。

文理分科後,跟蠶豆子好得不得了的那個女生走了。新來的幾個女生中。阿巷是我的老鄉,她和劍絕來自同一個班,她們的父母都離了婚。聽劍絕說,她媽嫌她的中學教師爸窮,將她家的財務存折盡行卷走後失蹤了。

那些體育課時間,我常站在操場欄杆外的高地上,看場地裏正在進行的激烈運動。男生們大多在踢球,也有打乒乓球的。小青和楚楚正在打羽毛球,阿巷和劍絕坐在樹蔭裏聊天。小青和楚楚兩人顯然配合得不好,或者說無意配合:一個使勁很大,一個老往地上打,球仿佛成了她們共同的出氣筒,裏麵裝的不過是對對方的不滿。我無法看下去,便走到阿巷劍絕處,她們兩個已經不聊了,都安安靜靜地坐著,唯有阿巷晃悠的兩條腿攪動著空氣,見我過去,便笑著打招呼:“熊老,你來了啊!”

我坐在邊上,問她們怎麼不去打球。

阿巷笑了笑,說:“我不喜歡打球,你呢?你挺喜歡打球的啊。”

“太熱了,天氣太熱啦。”

於是我們說起今年是怎樣的幹旱來,城裏怎麼缺水用,去井裏排隊挑水的隊伍有多壯觀。後來又把話題扯到了鄉下老家,她說她很少回去,已經不知道那邊的狀況了。劍絕幾乎沒有說什麼話,先還聽我們說,後來就塞上耳機了。我道了別,遊走在跑道上,對麵一個球飛過來,我等待著它的降臨。

“對不起了,老兄。”我對球說。

我發了很大的力氣,恨不得一腳把它踹到牆外。可惜事與願違,作用點過高,那球不慌不忙骨碌碌滾了回去,蠶豆子讚道:“熊老好大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