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孤翁接鏢(2 / 3)

老人這時在地上劃了兩個字:“說吧。”

裴紅欞愣愣地望著那老人歲月蒼桑的臉,她從沒有對人傾述的習慣,除了愈錚。但這時她仿佛被催眠了一樣,忽然開始想說,然後木木地就開始訴說自己的經曆,仿佛在講著一場別人的事、別人的噩夢:丈夫的死、滅門的報複、孤存的香火、‘長安悅’的背棄、連《肝膽錄》這樣隱秘的關鍵她都忍不住透露出一點來。她越說越激動,故事中的人和敘述的人慢慢重合在一起,一絲靈氣與不甘複活了過來——不:我——不——甘——心!裴紅欞想:我不甘心!憑什麼我就注定與小稚在這場逃亡中陳屍荒野,蒼天有眼呀!蒼天有眼!

一抹激動的紅色重抹在她的頰上,她忽然站起身,道:“老伯,多謝。”

然後她牽起小稚的手:“稚兒,咱們該走了。”

那匹馬多少也算歇過點勁兒來。二炳把它重新套起,裴紅欞與小稚重到了車邊,車子就要吱吱呀呀地重新駛出院門,忽聽那院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別走。”

“這趟鏢——”

“——我接了。”

裴紅欞一愕,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頭,陽光院落內,隻有那麼一個須發蕭白的老人。她苦笑了下,自己是太渴望有人幫忙了,所以才會幻聽,這麼想著她便要轉頭。

那個老人忽以竹杖敲了敲地,裴紅欞一愕,隻見他用竹杖向廳前草深處指去,那裏似斜陳著一塊什麼東西,象是牌匾,在草叢中斜斜地露出一角來。裴紅欞狐疑地走過去,輕輕分開雜草,要看看那是什麼,然後就見到一個黑黝黝好舊好舊的牌匾。上麵漆裂了,幾個金字更是脫落了許多,但認真看去,還是可以認出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威正鏢局”!

“威正鏢局”?

——裴紅欞一愕,恍恍惚惚似有印象。努力回憶,恍忽就似回到了四歲的時候:那時候她已記事了,是裴尚書家中的小千金,那年她生日,遠在襄陽的姥姥給她送來了禮物,當時那押送禮物的似乎就是‘威正鏢局’的趟子手,他們的鏢旗黑裏飛金,字很好看,裴尚書工於書法,當時還誇了,所以裴紅欞都還記得。她記得這是個二十五年前長安城中最有名的鏢局,局裏的師傅的武功在城中都是傳說。

可這塊匾,和匾上的字,卻怎麼會讓她二十五年後在長安外之百來裏處的臨潼、一個荒僻的小院中發現?

——威正鏢局?

那個老人這時開口說話了“我就是鏢局的局主兼總鏢頭餘孟——餘果老。”

“你這趟鏢,我接了。”

裴紅欞愕倒——什麼叫英雄?是否你統轄九衛,名振一方就是英雄?是否你殺人百萬,伏屍九姓就算英雄?是否你欺壓良善,把自己的驕傲高壓在別人的人格上就是英雄?

不是,英雄是一種冷靜的承諾,是在這個荒沉的世界中拚盡全力後的一點大智大勇與一場救贖,英雄、是來自——被侮辱與被損害!

所以二十五年後,那個當年的老鏢頭會說:“這趟鏢,我接了。”

禦使埋骨,

紅欞流落。

小稚命懸,

衰翁接鏢。

——就在裴紅欞想著這些時。那個餘老人忽端起一個粗瓷大碗來。他喝了口該已涼了的水,目光中卻冒著熱氣:“餘果老矣?餘果老矣?——是不是我餘果老果然老了,劫鏢的人都敢跟到我局子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