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滿屋嘯響聲中,他身子一騰而起,如一隻海燕搏浪而飛。而左堅卻手下加緊,在這一屋罡風內鐵爪如鉤,象要在浪尖劈出一道道鐵線。
冷丁兒的身子卻扶搖直上,直至騰到大梁之上,足尖猛地一鉤,身子已倒懸而下,叮叮叮數聲,擊退了左堅追襲而至的鐵爪。然後在左堅身形下落時,他腰身猛屈,人在空中成了一個跪謝的姿式,頓首叫道:“三哥,嘩變當前,小怨可恕。無論如何,我冷丁兒這裏給你陪禮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你我還是先處理好這個亂局為重。”
他聲音叫得極誠懇,人也同時在空中頓首一謝。
左堅身形已落地上,抬頭一望,就望到冷丁兒那熱切而真誠的眼。那眼光似乎把他心中某種深埋的東西也就此燃起——男兒相知,本在一心,那一刻他心中為冷丁兒的熱切也騰起一絲相同的感受。
胡三卻在旁邊叫道:“這麼就想了結嗎?”
冷丁兒不理胡三,足尖一鬆,身形已要下墜。隻見他單臂上舉,身子倒騰而起,僅以一指勾住大梁。外麵喧鬧已甚,他如道此時自己就算出去,如果不先聲奪人的話,隻怕也難引起別人的注意。
微微歉意的,他看了小令一眼,為要毀壞她搭建不易的屋子。然後響劍一舉,就是一式“舉火燒天”,借著手指一勾之力,他連人帶劍,穿過那沙棘與油氈鋪就的屋頂,就破頂而出。
他在空中就已叫道:“稍安勿躁,龍城守尉遲將軍屬下十七探馬銀階副統領左堅在此!各位就此住手,以候吩咐!”
那些兵士嘩變之處距這小小酒店不過裏許。冷丁兒先聲奪人,開始在店中惡鬥時,一柄響劍傾力而出,帶動了滿屋的盆碗共鳴,就已驚動了眾人。這時他又連人帶劍破頂而出,隻見空中沙棘枯枝與片片油氈同時飛散,那長劍的光芒一瞬間似已遮盡了月色,如一團水銀泉湧般噴出,再加上他這一叫,本已運上了中氣,可謂鷹唳猿鳴、龍吟獅吼,聲震九宵,一時驚得人人回目抬頭仰望。
冷丁兒為駭人耳目,這時全不藏拙,衝出茅屋頂足有丈許,然後才身子倒懸,如天爐倒傾、銀河瀉地,紫煙漫空、長天飛瀑。他的響劍雖不過一柄青鋼,平日光華黯隱,此時一旦施出,卻極銀彩輝煌,足與皓月爭輝。而那道發聲的血槽,卻因是赤金點鑄,在一片銀瀑中暴出點點火星般的光亮。
火樹銀花中,冷丁兒前撲足有數丈,頭頂距地不足半尺時,他腰身猛挺,一個倒翻,人已直直地落到地上,然後疾向前衝。
那邊一眾官兵已為此情此景聳動,不由齊齊喝了聲:“好!”
就在這時,卻見小店門口,為冷丁兒身形所帶起的一片飛灰中,一道人影劃了個極大極彎折的弧線,奔逸而出。
那人在栓馬的柱子間一繞而過,掠過冷丁兒適過驚過的空中,在空中抓住了一片冷丁兒飛身而出時被沙棘刮落的一片衣上碎布片,然後身子倒轉,以退為進,劃了個好大的“之”字,一停停在了冷丁兒的身邊。
他這一停停得也快,象一道奔馳的閃電猛地停在了黑雲與大地的交界之縫,而他袖中蠕蠕欲動的,露出了一條青蛇。
眾人已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好!”
那卻是陳寄。他與冷丁兒心意相通,已知冷丁兒欲圖何為,所以不惜賣弄,疾奔而出,與冷丁兒一左一右,相距丈許地站在了嘩變兵士麵前不足百尺之處。
冷丁兒側眼看了陳寄一眼——當此亂局,有這麼個心意相通的兄弟,哪怕群情激憤,有如鼎沸,他也會在默契中感到一點信心.
接下來,卻是左堅在店中快閃而至,他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張百和與胡三。
左堅為人處事雖時或急躁,但他也確實身經百戰,自有他的一種不怒而威的肅殺氣度。
他躍出來,奔向的正是冷丁兒與陳寄夾侍的一對鐵門柱似的中間空檔處。
到了冷丁兒與陳寄這裏,他卻慢了下來,緩步向最前,開口冷硬道:“怎麼回事?龍城守尉遲將軍鐵律軍規之下,難道已沒人知道煽動嘩變的罰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