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旺推了一把林定,口中說道:“不就是被娘子壓過了麼?有什麼不好說的?此事關係到我們部族根本,回去複命之前,末將是一定要問清楚的。否則回到南京,學古將軍怕不要砍了我們父子頭去?”
耶律旺拱手說道:“王少,如今我們部族之中多一半人都是跟了你們吃飯,我家將軍誠心相待,你們吞了別人不打緊,可不能連我們部族也吞了去。”
這可愈發奇了,王浩莫名其妙地說道:“你這是如何說來?我們之間不過是貨物往來,雙方各得其利,說什麼跟了我們吃飯?再說我們終究是宋人,連輸運貨物都是你們護送的,又哪裏能夠吞了你們遼人去?”
起初耶律旺殺了族中兩位長老,臨時推舉自己父親出來主持部族事務,不過是權宜之計。誰知耶律和奴幾樁事情處置下來,收獲竟是超乎所有族人的想象。莫說那些前來依附的小部族,便是周遭大部落的首領也是接二連三地在他貌似忠厚的熱情中栽倒。
如今在部族之中,耶律和奴聲望之盛,幾不在族長耶律學古之下。無論男女,不恭恭敬敬地喊聲大叔,根本不敢開口說話。那些想從耶律部族手中得些好處的部族,更是拚命地討好,各種財物流水般的直塞過去。
有了這般情勢,耶律和奴自然無暇放牧,隻得將自家所有牲畜一股腦地都賣給宋人,專心處理族中事務。隻是如他這般辛苦勞作一輩子的人物,倘若不找些事做抓些進項,心中哪得安穩?仗著自家與宋人常相往來,臉麵熟絡,竟在林定娘子手中又謀了一份差使,每月可領若幹工錢份例。
毫無疑問,他的這種舉動,在遼人之中開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謀生之路。對遼人影響之大,曆史意義之深遠,實在不在遼國王朝興替之下。後世之中,無數曆史學家尋到耶律部族的舊址,掘地三尺也要找些遺物出來,以便研究耶律和奴當時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才做了這般舉動。
甚至更有些自詡為耶律部族後人的少數民族,專門為他立了一座塑像。基座上寫了這樣一句話:這個老人以自己無比的睿智和巨大的勇氣,為一個民族走進新時代做出了光輝的榜樣。”
在耶律和奴之前,手中沒有自己的牲畜,專門依靠給別人管理牲畜的牧人不是沒有。那家部落首領或者是官宦權貴的手下不是掌握著無數下人為自己放牧?可那是奴仆,是最卑賤的工具。莫說財物,這些人便是連自家性命都是握在主家手中的。
而耶律和奴的舉動是自覺自願的,完全體現了一種遼人所不敢想象的雇傭關係。不但可以擁有自家的財物,按月支取工錢,便是人身安全自由也是可以保障的。什麼時候不願意做了,結了工錢就可以拔腿走人。天下哪有這般好事?
宋人收了這麼多牛羊牲畜,總要有人打理侍弄,除過聘用當地遼人再無他法。而遼人賣光了自家牲畜,再不用如過往那般憂苦勞累。就拿冬季風雪之災來說,無論平素多麼勤勞,隻要挺不過嚴寒草枯季節,來年必然是赤貧如洗,所以縱是拚死也要維持牲畜存活。
可如今牲畜都是宋人的,隻要自家盡了心力,便是牲畜死得精絕也不關自家痛癢,照樣有工錢可拿。即便是宋人損失過大,不再收取牲畜使用人手,也沒有什麼可怕的。手中有了錢財,還怕買不到牲畜麼?說不上還要買得更多。
最重要的是,宋人貨物交易條件限定的非常嚴格。除過耶律部族中人,誰來也交換不得。可是一旦成了宋人雇傭的幫手,就再沒有這個限製。外人不許交易,難道連自家手下也不允許交易麼?
無數的好處和遠景在各種想象之中得到了匪夷所思的擴展。哪裏都不缺少聰明人,耶律和奴的榜樣就擺在眼前,很快就有人學起了樣子。反應快的人二話不說,當即驅趕了家中所有牲畜過來,搖身變成了宋人的手下。
消息傳開,更多地人蜂擁而至,苦苦哀求宋人收下自家牲畜,順便再收了自己做工。甚至連外族的人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哪怕就是將牲畜白送,隻要肯收了自己做工即可。林定娘子初時還不以為意,陸續收了不少耶律族人,可是隨即就被這種熱潮嚇住了。
無數的遼人堵在耶律部族之外,拚命設法找到宋人門路將自己手中的牲畜送了出去。隨便那一個宋人都成了他們討好的對象,隻要能夠靠近,說什麼也要塞了好處過去。不為別的,哪怕混個熟絡都行。連帶耶律部族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放牧都放的趾高氣揚。
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林定等人的想象。王少也沒有交代過這種事情究竟該怎樣處理。工錢才能有多少?便是白送的牲畜照管下來,也遠遠超過了雇傭人手的價值。遼人竟是都傻了麼?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林定當即斷然下令拒絕。天下沒有白得的好處,將來自家娘子還要留在這裏主事,萬一弄出事來,豈不是坑害了自家?
可是白送上門的牲畜都不要,愈發堅定了遼人的猜測之心。沒有超乎想象的好處,宋人能連白送的牲畜都不要麼?一時間,求上門來的遼人更加熱切激昂,再也阻擋不住。周遭一帶的部落之中不知多少遼人整日圍在耶律部族周圍不肯離去。如今林定娘子沒有百餘戰士扈從,根本不敢出門。便是連耶律部族自家求上門來的族人就不知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