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周末的深夜,一向乖巧的女兒佼佼忽然又吵又鬧地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喻卉和元銘用體溫計量了一下,發現她在發燒,好在溫度不算高,便給她喂了點退燒藥,天亮時一家子總算睡著了一會兒。不料迷糊沒多久,佼佼又哼唧哼唧地不安生了。喻卉和元銘急忙起來,再給她量了一下,體溫不降反升,超過了39度。兩人急忙抱起佼佼準備上醫院。可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喻卉順手抄起話筒,一聽聲音心裏就格噔了一下。電話是洪楓打來的。
洪楓和她簡單寒暄了幾句,就說要找元銘,有要緊事和他說。喻卉沒好氣地將電話一扔,聲音也不由自主怪怪地:元銘,洪楓找你哪!等元銘接過話筒,她故意又提高語音補了一句:元銘你長話短說嗬,佼佼可病得不輕!
元銘放下電話,看著手表怔忡了好一會,隨即又撥通了修英的小靈通,請她幫幫忙,馬上打車來他們家,幫喻卉送女兒去醫院看病。放下電話,他一臉難色地掉過頭來告訴喻卉,公司有要緊事,不能和喻卉一塊去醫院了。
喻卉失聲尖叫:什麼了不得的破事,連女兒的命也不顧啦!
元銘吃了一驚,趕緊解釋說,處長在外地開會,所以讓洪楓和他到機場去接上午10點10分的班機,有幾個北京的客戶今天到。讓他們好好接待。飛機到點隻有一個多小時了。所以他也是沒辦法,隻好請修英來陪喻卉上醫院。
喻卉一時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反對元銘出去。但心裏卻倒海翻江地怎麼也不肯相信元銘的話。如果這個電話不是洪楓打來的,也許她心裏還好受些。今天是雙休日,怎麼還會有什麼北京的客戶來?而且恰好又是什麼處長在外地開會。就是要接機,處裏還有別人,為什麼偏讓洪楓和元銘一起去?
正惱恨間,卻見元銘已從裏屋換了套筆挺的西裝出來了。一邊打領帶,一邊在鏡子裏照來照去,往頭上噴了不少發膠,居然還要她看看背上有沒有頭屑。
不對頭,不對頭,肯定不對頭!不是他要和洪楓去哪兒約會,就是有什麼別的肮髒勾當!
喻卉畢竟是個有心計的女人。盡管疑雲不斷上升,她的頭腦反而清醒起來。一個念頭油然浮起:我倒要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主意既定,她不再說什麼,隻要求元銘等修英來,先把她們和女兒帶到醫院,元銘答應了。好在修英住得不遠,一會兒就到了。元銘很快就把她們送到了兒童醫院,叮囑幾聲後便掉轉車頭走了。早有準備的喻卉立即把醫療本和佼佼一起塞進修英懷中,匆匆說了聲,修英,我也有點急事,去去就來。麻煩你帶佼佼看一下病。回頭我會謝你的。說完一抬手,招了輛的士就走了。卻全然忘了自己一點錢也沒給修英留。
不一會,的士就追上了元銘的車。喻卉讓司機咬住它別放,自己戴上副墨鏡,緊緊盯著元銘的一舉一動。為了防止半路上元銘會給自己打電話,她還特意把手機給關了。
果不其然,元銘先在洪楓家的巷口接上了眉開眼笑的洪楓。
一見洪楓,喻卉的心就直往嗓子口撞。隻見她穿著一襲光鮮的套裙,挽著個時尚的小包,那鞋跟也高高的,走起路來忸怩作態的樣子,讓喻卉差點吐出來。好在洪楓很快為自己的妖冶付出了代價,上車時她一不小心絆了一下,幾乎是跌進了車裏。雖然看不見他們表情,但從元銘的車後窗望去,分明看得見兩顆腦袋歪來歪去,一路都在熱情洋溢地說著什麼。喻卉痛苦地閉上眼睛,心裏卻仍清晰地閃現出洪楓淫蕩的笑容。
然而,起先斷定那兩個狗男女會到什麼酒店、後來又判斷他們是到郊外什麼度假村去幽會的喻卉,卻越來越訝異地發現,局麵似乎並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樣發展,元銘的車居然真的駛進了機場!此時喻卉的心理真可謂矛盾之至,一方麵她鬆了口氣,感覺到自己的荒唐甚至可說是瘋狂。另一方麵卻又為沒能當場揪住他們而頗有幾分悻悻然,似乎他們的清白本不是自己的所願!
喻卉正想調頭回醫院去,一個念頭卻又突然讓她渾身一凜:急什麼?這世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萬一他們就是想出人不意,在機場幽會呢?甚至,說不定他們打的就是乘飛機外出的算盤呢?
她果斷改變了主意,下了車,躲躲閃閃地盯緊元銘,直到親眼看到他們果然是接了兩個肥頭大腦的中年男人後,才長長地喘了口氣。然而恰在此刻,她發現正招呼客人上車的元銘突然掏出手機接了個電話,然後神色大變,一頭鑽進車裏,風馳電掣地把車開走了。
喻卉的腦袋嗡了一下,直覺地想起,或許元銘接的是修英的電話。佼佼!她失聲叫了出來,立刻攔車往醫院趕。在路上她打開手機給修英去了電話,果然如此。修英說醫院懷疑佼佼得的是肺炎,要趕緊住院,可是喻卉沒給她錢,而她的錢又不夠交床位費等押金,給她打手機不開,隻好打給了元銘……
到了這地步,喻卉什麼也顧不上了,拚命催促司機往醫院趕。等她跳下車,剛好被僅先她一步的元銘撞見,頓時指著她怒吼起來:讓你帶佼佼看病的,你怎麼跑掉了?你……你不會是跟蹤我吧?
喻卉一時語塞,也顧不上解釋什麼,紅著臉直往住院處跑。元銘也隻好忍著,等把手續辦完,看著護士給佼佼掛上水,元銘才又氣咻咻地發作開來:今天你必須跟我把一切說清楚,這一陣你瘋瘋癲癲、疑神疑鬼的到底是為什麼?那回你突然半夜回來,我就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可為了不傷你的自尊,我裝糊塗忍了。今天你居然變本加厲,連佼佼的命都不顧了,你做得也太不像話了吧?
不像話的是你!喻卉也按捺不住了:趁我出差的機會,你跟誰用的避孕套?
什麼?避孕套?元銘大驚失色,卻又一頭霧水,逼著喻卉把話說清楚。喻卉隻能把自己發現避孕套少一個的事實說了出來。不料元銘卻還是大呼冤枉:我可以發誓,我絕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真要做什麼,會如此招搖地在家裏亂來嗎?
誰也沒料到的是,突然顯得手足無措的修英,悄悄地拽了下他們的衣服,麵紅耳赤地將他們帶到了走廊上,話沒出口,眼淚先流了下來:叔叔,阿姨,你們別吵了,那個……那個東西,是我用的。
你用的?那個套子?怎麼可能?你和誰用的?
我男朋友。他在下麵縣裏打工,那天回到市裏來送貨,下午有點空,就到你們家來看我。他一定要那個,我怕懷孕,就偷用了一個套子。總以為你們覺不到的,誰想到惹出這麼大的禍來。都怪我不好,要不,你們打我吧……
打死你又有什麼用?喻卉嘴上說著,手卻情不自禁地舉起來,真想要抽她一下才解氣。不料元銘一伸手,把她的胳膊擋開了:修英,你別怕,這事不完全怪你。如果她對我有一點起碼的信任,也不至於鬧出這麼多破事來!
說完他憤憤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原載《當代人》2006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