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涵回到房間,頭一件事就是清點戰果。錢包一倒,叮叮■■的硬幣先滾了一桌。雖說小來來,細數數倒也賺了一百多塊。樂得他又噓哩噓哩吹開了口哨。心裏還暗哂:真當我呆呀?你那點心思我還看不出來?哼,玩女人什麼的你是占了點上風,可我玩你的滋味也不賴嘛!
往錢包裏收錢時,不小心滾落幾個鋼蹦。顧涵滿地搜尋,隻找回兩個。跪地往床肚裏一看,果然還有一個。可床肚太矮,腦袋勉強探進去,肩膀卻卡住了。伸手亂摸還是夠不著,空抓了幾把灰。正懊惱間,電話響了。小玉甜甜地問顧涵要不要服務。他沒好氣地一口回絕。可才掛機,鈴聲又響了。他衝著話筒就嚷:小姐你別鬧了好不好?告訴你我可不是一般人!
那你是什麼人嘛?小玉的聲音越發嬌柔,宛如小風在輕輕搔摸。
紀檢委的!
哦!這又怎麼啦?什麼樣的委我沒見過呀?
顧涵怔住了,半晌才哼出一聲:媽的!正要撂電話,耳朵裏又擠進一句:你要我媽可不上算,她比我老多啦。嘻嘻!
顧涵忍俊不禁:這麼伶牙俐齒的小姐可不多哪。心裏倒有了幾分看看她模樣的心思。可電話鈴再也沒響。他正想洗澡,門鈴響了。湊近貓眼一看,腦袋呼地熱了:這不就是昨晚紀軍包的小姐嗎?那群小姐中讓他動心的也唯有這一個。他心中霎時豁朗:怪不得電話直響呢!昨晚哪有這麼熱鬧?而牌局上那倆家夥老在小姐長小姐短地唱雙簧,完全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無非我沒做那事,紀軍沉不住氣了!唉,如今這官場也真是,有些地方簡直就是潭渾水嘛。哪怕你真想潔身自好,哪怕你決無妨人之心,但隻要不同流合汙,就讓人視作眼中釘——要不就順水推舟算了?否則他們恐怕不會罷休……
心裏一活絡,手上就開了門。小玉立刻滑不溜秋的魚兒般直往他懷裏鑽,同時腳跟一蹬,把門給踢上了。顧涵哭笑不得:我還沒同意你進來呢!
不同意我走就是了,不關門讓人看見不容易誤會嗎?
顧涵想想也是,便單刀直入問小玉,剛才電話是不是她打的?小玉笑道是。是不是有人唆使你來的?小玉遲疑地搖了搖頭,顧涵霍地沉下臉,揪起她就往門外推,威脅要送她去派出所。小玉哪防到這一手,臉一下綠了,滾在地上吊住他雙腿拚命告饒。在顧涵再三追問下,她終於承認是對麵房間的同伴叫她來的。說是他昨晚就迷她,卻膽小,所以要她主動上門。
哼,他們許給你的好處也不少吧?顧涵冷笑著鬆開手:起來吧,還什麼委都見過呢!小玉吸溜著鼻涕: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呢,下手這麼狠!說著揉著發紅的胳膊哭起來。顧涵倒有點慌了,忙好言相勸,小玉才停止抽泣。她挎起小包想走時,顧涵卻攔住了她:我還沒說不要你呢。其實我比誰都心軟。我也明白你沒有害我之心,不過想多賺兩個小費。那我也不能白讓你費神不是?本來嘛,我們的身份你是不會清楚的。但現在你也看得出我們之間的過節。這跟你無關,你做你的生意。而我呢,既然我放你進了門,做不做在別人眼裏也就是一碼事了。老實說,換了別人我還真沒那胃口,你嘛,就兩說了。
小玉破涕為笑,一頭撞進顧涵懷裏:大哥你真是好人。顧涵也顧不得別的了,順勢上下其手,把小玉剝了個精光。小玉那身子也真讓他眼眩,白淨得剝殼雞蛋一般,又細膩得羊脂美玉也似,令他魂遊八極,頃刻間一瀉如注……
恰在此時,長案上忽然哢嗒一響,聲音有點發甕。多少還保有警覺的顧涵倏地繃直身板,不安地問小玉是什麼響。小玉也說聽到了,像是那花瓶在響。說著她跳到桌跟前,拿起空花瓶搖搖,聽見響動又一傾,立刻傻了眼——紀軍百密一疏,沒想到他那微錄機磁帶到頭時些微的哢嗒聲,會被花瓶放大許多!這時顧涵也撲到桌前,奪過那玩藝稍一擺弄,勃然怒起:這幫家夥也太小人了,竟跟我玩這種卑鄙伎倆!當下就穿上衣服,想到對麵找他們算帳。剛走到門邊,眼前電光一閃,忽爾狡詐地笑了:他能錄,我就能抹嘛……
他歪著頭沉吟一會後,一個更妙的點子油然升起。他若無其事地回到小玉身邊,說:他們許給你的小費,肯定不薄吧?小玉點頭說是。那好,顧涵說:過一會你就找他們去,就說事成了,拿到錢你就抬腿。其它就沒你的事了。而我呢,照給你一份小費。但這是你額外多得的,所以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好辦。隻要你配合我一下,跟我聊會天,內容嘛……顧涵貼著她耳朵如此這般講演了一番。小玉直搖頭,無心再趟他們這潭渾水。但見顧涵真掏出四百塊錢來,立馬又心花怒放。暗想誰都不知道誰的交易,我隻管兩頭賺錢,他們能拿我怎樣?於是笑逐顏開點了頭。
第二天一早,三人心照不宣地上餐廳吃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飯後顧涵沒上樓,說是例行公事,得散會步去。小陳就要了顧涵的房卡,說要去找他昨天忘拿的香煙。小陳進屋後,頭一件事就是看那花瓶。錄音機靜靜地在裏麵躺著,他不動聲色地將它揣進了口袋。回到這邊時,向紀軍一揮拳,紀軍的精神為之一振,大叫快聽、快聽。小陳一腳踢上房門,倆人揣著看好戲的急迫心情,擰開了收錄機。輕微的噝噝聲裏,清晰地傳出顧涵和小玉的對話:
……你年輕輕的,幹什麼不行,要幹這種下三爛的事嗬?
又來了!你們這些人怎麼都愛說這種風涼話呀?要是你家裏一貧如洗,又沒個當官的親友拉扯,打工一個月還不如這兒一晚上掙得多,你會幹啥?
你長得這麼漂亮,完全可以……
不漂亮也幹不成這個呀?幹這行跟靠臉蛋當明星、做二奶其實還不是一回事?再說漂亮也是有保質期的,浪費青春才叫傻呢。
你沒考慮過這是什麼性質的事情嗎?
為您服務嘛,別這麼大驚小怪的好不好?
大驚小怪!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來的都是客,我管你是幹什麼的嘛?
我是紀檢委的,明白了吧?
不明白又怎樣?我就知道一點,什麼委都是人當的。照你說來,你那兩個同伴也是紀檢委的嘍?人家可沒你這麼道貌岸然,做事的本事也不比別人差。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各人有各人的處世原則。我管不了他們,但我管得了自己。你要是知趣的話,別再跟我玩這種鬼把戲!
先生何必這麼假正經喲?男人家家的,出門在外放鬆放鬆,瀟灑一把,願打願挨的,有什麼大不了的呀?不會是你嫌我不夠味吧?我碰到的男人可沒一個打我回票的。要不我幫你叫個肥點的……
閉嘴!要是你再胡說八道,我可要報警啦!
先生你客氣點嘛,我可是很尊重你的喲。
那你識相點,趕快離開這裏!
離開就離開,可是……要不我們聊聊天也行呀。
不行,馬上給我走人!滾!滾出去!
哎喲!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砰!最後一下關門聲,把麵麵相覷的紀軍和小陳驚得一蹦老高。
小玉這賤貨也太壞了。明明說成了嘛!小陳氣急敗壞:還騙我們那麼多錢!
蠢貨!你也太淺薄了!紀軍畢竟老到得多,簌簌抖的手指直戳小陳腦門:打手機,馬上打小玉的手機,趕緊弄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無論小陳撥多少遍,回答他的都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原載《北京文學》2004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