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年華(1 / 2)

沈若慕走後,小張前後進來兩趟,把加急文件和普通文件分好,這個助理辦事十分細心,這也是當初他從幾百人中相中她的原因—隻有這樣的女孩子才是辦事的。秦少毅完成手頭上的文件,才是下午的四點多,天卻灰蒙蒙的,似是將要下大雨了。室內的空氣依然嗖嗖地吹著,不知人間冷暖。

秦少毅開了一扇窗,風從窗戶灌進來,帶著夏天的煩躁和焦慮,還有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風吹得案頭上的文件夾“啪啪”地響,紙漿相互摩擦的“滋滋”聲,連同風從耳朵呼嘯而過的“呼呼”聲奏出一曲神奇美妙的交響樂。

暴風雨即將來臨,路上一片黑漆漆的人頭往著同一方向湧動,他卻有種別樣的暢快。放佛有一把聲音,從心裏底迸發出一句豪邁的句子:“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不久以前,秦少毅也是一個擁有滿腔熱血的男子漢,他渴望的不是風風光光地闖一番事業,而是能夠靠自己的能力走遍大西南北,體會風俗人情,而沈若千陪伴左右,男耕女織,過上最平凡但最幸福的生活。

但生活這東西,總是出乎意料。父親的離世,讓他不得不擔起整個企業的生命,保住幾千員工的飯碗,而且要在重重壓力下與其他企業鬥個你死我活。

五年了,已經整整五年了。五年前,二十三歲的他對自己說,五年,等公司一切安順後,就交由手下管理,然後和沈若千環遊世界。可是,五年後,他依然坐在這張辦公椅上,依然批審著文件。五年,五年,他還有多少個五年?他怕他總有一天,會如他的父親一樣倒在陪伴自己多年的辦公桌上。

其實,他知道自己抽脫不了的,因為他徹徹底底成了一個實際而斤斤計較的生意人,而當年那個懷抱藝術夢想的男青年,經已被歲月吞噬了。往事一去不複返,過去終成歎息。

秦少毅抄起西裝外套,大步地往外走。助理小張見了,恭敬地喊了聲:“秦總。”

秦少毅點頭,臉上毫無表情地把事情交代下去:“記得按我的去做。”

助理小張是個醒目人,眼睛也不眨下,使勁地點著頭,像小雞啄米似的。

秦少毅走出了幾步,又退回來,問:“是多少號房間?”

這是一道沒頭沒尾的問題,小張卻輕而易舉地回答上來,連同餐廳名字報上了:“唯心餐廳,107房。”

其實,秦少毅和沈若千每次約會,都是訂同一間餐廳和同一個房間。秦少毅忘了究竟是自己的本意,還是小張的主意。可是他每次都記不牢。

時間尚早,秦少毅駕著車子在路上駛了幾圈。改革開發後,這個城市是首批對外開放的城市之一。誰也沒想到,原本一片荒蕪之地,竟在一夜之間萬丈高樓平地起,成為國內經濟增長最快屈指可數的城市。香港回歸後,亞洲金融危機更促進了這個城市的成長。

秦少毅是這片城市土生土長的居民,關於這個城市的曆史,記憶幾乎是空白的。他隻記得小時候住著的巷子叫小魚巷,如今也成了商業區的一條特色街道。他特意繞了過去,因為車子不讓進,他隻好徒步走上去。

他依著舊時的記憶,從小魚巷的頭一直往內走,每走一步就數著一步,一,二,三……九十九,他定住步子,抬頭,是一家咖啡館。店麵上看,這家咖啡館也有些歲月了,牌子上某些細節顯出斑駁的跡象,緋色的銅牌開始褪成銅色,但卻擋不住名字的魅力—年華。

秦少毅心裏囔了兩遍,年華年華,是在懷念什麼嗎?二十多年前,這曾經是他的家。

秦少毅在靠窗的地方坐下,叫了杯摩卡。這個鍾點,客人屈指可數,散散地發布著,視線十分寬廣。

咖啡很快送上來,秦少毅不免懷疑這是速溶咖啡,本想逮住服務員問個清楚,但想一想又免了,省得難得的小半天假期也被毀了。

秦少毅喝咖啡的習慣是不放糖和奶,主要是盡管放足了糖和奶,依然蓋不住咖啡的苦澀。秦少毅從中悟出一個道理,人生的路是充滿棘刺的,即使貫注再多的甜蜜,也掩飾不了當中的艱辛。

想得出神,身側的玻璃窗被敲得正響,秦少毅循聲而看,是一臉笑意的趙闌珊,五官清晰可辨,兩頰緋紅,一雙獨特的眼睛,大而明亮,似能掃除了台風來臨前的陰霾。趙闌珊作了個簡短的招呼,又往門口小跑奔去,步子不是太大,卻藏著焦急,生怕一不留神他會消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