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長吩咐:"不要鎖他。著他隨了本院轎走,還有細話問他。"執刑的人役,聽得吩咐不要上刑具,便押在轎後,一聲鑼響,開道回衙。那官長一則似喜,一則似怒。喜的是得遇少年之人,眼見他非漁人之後,必有隱情在內,還要慢慢地用話問他;怒的是江連之子江魁,在省城之下,肆行無忌,搶劫貧民之妻,有犯律令。在轎內躊躇,不多時,已到衙門。省員役,早已盡知督院準了狀子,必要審理,俱各明燈高燭,照耀如同白日。
單表院衙門,真正是赫赫威嚴之勢,正是,詞曰:元戎府,開基第一家。轅門生瑞色,虎坐起光華,玉石鋪衙,門樓五彩搽。焉壁牆,四虎九頭獅子吼;鼓亭內,三通鼓吹,大門開;大門上寫著執掌天下,權衡邦家。粉壁牆上貼嚴禁二張,上寫著字跡無差。一示嚴管守納,二禁盔甲光華。所過處秋毫無犯,使百姓好作生涯。擄民財遲不怠緩,兵須將主即拘拿,好婦女罪歸將主,地方官一同斬殺。三重門長條封鎖,四麵燈龍鳳交加。左邊擺刀槍劍戟,右邊是鞭筒瓜钅取,彎弓如同秋月,插鵰鳥翎箭似狼牙。暖門上有對聯,上寫封疆,如同鐵麵;又寫著憑赤膽,神鬼驚怕。東南門虎頭牌懸掛,上寫升賞參罰,革職捆打。西角門叩住遠探馬、近探馬,報事取兵馬,密層層槍分十下。東角門站立兵備道、河糧道、軍鎮道、糧道,一個個頭戴著烏紗帽,身穿大紅袍。西角門站立著總鎮府、副鎮府、部督府、協鎮府,戴金盔,穿金甲,腳踏白粉底靴。東轅門掛號房、稟子房、報本房、行文房,一房房靜寂如默。西轅門奏事廳、管糧廳,一廳廳怎敢混雜。北南排是無敵大將軍,西瓜炮、馬蹄炮、靜瓶炮、連珠炮,俱是高炮;台內打著黃羅傘、遮陽扇,瓜錘鉞斧兩邊排。轅門外,站立了許多文官武將,拴扣了多少追風馬,淒淒灑灑。內中軍傳出號令,外中軍禁止喧嘩,天子詔也馬緩報,候元戊擊鼓排衙。挨肩擦背低低問,今日轅門實可誇。
詩曰:畫鼓銅鑼幾陣敲,轅門內外聚英豪。
衝天三個狼牙炮,輾轉軍旗奏樂高。
且不言軍門威嚴。單講那督院進了衙門,走上了大堂,坐下了公案許久,連次差人捉拿江知府之子,且不言督院衙署之事。再說那旗牌官離了大老爺轎前,領了軍令,來到北關。抬頭看見前麵有一號官船,那燈籠上寫著是:濟南府正堂江。幾個旗牌來到船邊,隻見裏麵有痛哭之聲,內中夾雜正勵之言。
旗牌又怕大人久等,隻得開言叫道:"船上人哪裏?"那船上家人便問道:"那岸上來的是什麼人?在此大呼小叫。"旗牌答應:"是太爺衙門中來的差役,請公子有要緊的話說。"那家人不敢隱瞞,隻得回稟了江魁。那廝正在與玉姐纏繞,隻聽得家人說了此話,心中是暗暗地想道:"老爺這早晚夜靜黃昏可有什麼話說?叫那人前來,我有話親自問他。"家人答應,叫水手搭跳板,叫那人來麵稟公子。水手搭了跳板,旗牌走上船來問道:"公子在哪裏?"家人答應在艙內。旗牌見江魁就鎖了。家人還裝勢道:"公子是老爺嫡親的兒子,就是有話,等老爺當麵去問他。你們因何這等大膽,就上起刑具來?"那江魁氣得三屍神暴躁,口中說道:"反了!反了!"這旗牌見家人言三語四,遂向那家人道:"我們是軍門大人差來捉拿他們的。清平世界,搶劫民間有夫之女,你們好大膽!說什麼話!"那些家人聽得說,嚇得滾如流星。那旗牌此時把那些家人,俱都鎖了,又說道:"那漁船的女子,藏在何處?"玉姐在艙內聽得軍門鎖了那些家人與江魁,她心中早已知道是她丈夫在軍門喊了冤,自必是準了狀。哭哭啼啼,隻得走出艙來說道:"難女就是被劫之人。"那旗牌把玉姐上下一看,雖然是哭的形容,果然生得十分可愛。便開言說道:"你的丈夫告了狀,大人坐在堂上立等眾人審問。你們隨我一同進衙門去。"於是,家人隨了江魁並玉姐一同上岸進城,到軍門衙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