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夕冉的酒吧叫做碧海情天。
童顏當時就笑說怎麼取了個這樣文藝的名字,碧海青天夜夜心,聽起來哀怨的緊,在她的概念裏,夜店酒吧就該有個性感煽情的名字,比如夜色,比如墮落天使,讓人一聽就會感覺到纏綿在眼角眉梢的風情,連空氣都變得曖昧了起來,如一匹絲綢,滑不溜手,碰上去卻是冰涼。或者可以叫左岸,同薩特一樣永垂不朽,於黑暗中憧憬和風霽月,任由陽光的嫵媚流轉在心上,急急去追尋的時候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蘇夕冉那時候隻是笑,“我喜歡那首歌,所以就要這四個字。”
無盡苦楚,極致歡愉,都像這四個字,亙古彌新。
置下這份產業純粹是偶然,這裏從前是她曾經駐唱的PUB,老板轉了行,她便買了下來,並不是她有什麼投資的眼光,隻是念舊罷了,這裏已經物是人非,可是她總是認為可以在這樣的空間裏找到過去的蛛絲馬跡,找到過去的自己,仿佛不經意抬頭,就可以看見當年的自己靜靜坐在那裏唱歌,紙片一樣單薄的影子,光陰荏苒,也許隻有考這樣的方式才可以回到昨天,那遙不可追的昨天。
酒吧生意極好,在本市小有名氣,很多人喜歡下班後到這裏聽一首老歌,喝一杯酒,也許會借著那些哀傷的調子想起一段回憶或者是一個人,讓心忽然變得柔軟。她其實最喜歡坐在角落看那些孤單的背影,肆意地猜測那些靈魂的背麵,晦澀哀傷得仿佛一部詩歌。
其實蘇夕冉並沒有時間看在店裏,娛樂圈裏人人都像上了發條的玩具鴨子,最渴望休息,也最害怕休息,閑著意味著沒曝光沒人氣沒通告沒演出沒銀子,最後一樣甚為重要,某位行家在某次訪談中說演戲已經是自己生命,停不下來,放不下去……她其實很想笑,不過是為了一雙兒女在國外的巨額花銷和維持他明星排場的一切吃穿用度罷了,幹嗎說的那麼高高在上。
所以她也隻是不定期地來碧海情天轉轉,看看賬本,大學辛辛苦苦學過的東西到現在才派上用場,想起來覺得有點荒唐,跟經理聊幾句便坐在吧台發呆,手邊的杯子裏浮著小小的蠟燭,一簇簇小小的火焰將每個人的麵孔都映得飄渺起來,光線昏黃,一如夢境。
蘇夕冉笑著對酒保說,“IAN,來杯碧海情天。”
店裏的招牌酒跟店名一樣,是IAN的絕招,下層深藍,中間淺藍,上麵是青色,真的仿佛海洋一般,綿延不絕,與天相接。她喜歡在上麵加點冰淇淋,仿佛白雲的樣子,酒精和糖霜的甜膩在口腔裏融合,很爽極端的兩種味道卻美妙得不可思議,每次來她都會來上一杯,讓那些味道在口中一點點蔓延,直至神經末梢。
她笑著對IAN說,“何以解憂?大概隻有這一杯了。”
被喚作IAN的年輕人隨意瞥了老板娘一眼,開口卻並不熱絡,“喜歡酒精是因為不肯麵對現實,迷戀甜食是因為傷痛刻骨銘心,蘇小姐你兩樣都占全了,說出去怕是沒人相信。”
她搖頭對著IAN笑笑,“不要說別人,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也沒有什麼辦法。”
“怎麼會?蘇小姐已經這樣出色。”
“是嗎?有人覺得我姿色普通。”
“你是用心在唱歌,網絡上說的天使麵孔一樣的新人大多不過是三分顏色充大紅。”
蘇夕冉哧地一聲笑出來,“不化妝戴眼鏡坐在這裏,十年也不會有人認出我來,可是我覺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