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樂陵王入宮,見帝於涼風堂。帝使書「敕」字,與德冑所奏字跡相似,大怒曰:「爾書『敕』字,欲為帝耶?」喝左右亂捶之,又令曳之繞堂行,且曳且捶。所過血皆遍地,氣息將盡,乃斬之。棄諸池中,池水盡赤。
其妃聞之,把玦哀號,晝夜不絕聲。月餘亦卒,玦猶在手,拳不可開。父光擘之,其手乃開。中外哀之。
卻說士開常居禁中,出入臥內,妃嬪雜處,雖帝房幃之私,亦不相避,胡後遂與之通。帝宿別宮,後即召與同臥,甚至白日宣淫,宮女旁列不顧。
或帝召士開,後與之同來,帝不之疑也。一日,帝使後與士開握槊於殿前,互相笑樂。河南王孝瑜進而諫曰:「皇後天下之母,豈可與臣下接手?」後及士開皆不樂而罷,因共譖之。士開言孝瑜奢僭,山東唯聞河南王,不聞有陛下。帝由是忌之。後又言孝瑜與爾朱禦女私語,恐有他故。帝益怒。未幾,賜宴宮中,頓飲孝瑜酒三十七杯。孝瑜體肥大,腰帶十圍,醉不能起。帝使左右載以出,鴆之車中。至西華門,煩躁投水而絕。諸王侯在宮中者,莫敢發聲。唯河間王孝琬大哭而出。
文宣後自濟南被廢,退居昭信宮。一日,帝往見之,悅其美,逼與之私。
後不從。帝曰:「昔二兄以汝為大兄所汙,故奸大嫂以報之。汝何獨拒我耶?」
後曰:「此當日事。今我年已長,兒子紹德漸大,奈何再與帝亂!」帝曰:「若不許我,當殺汝兒。」後懼從之,遂有娠。紹德至閣,不與相見。紹德慍曰:「兒豈不知『家家』腹大,故不與我相見耶!」呼母為『家家』,蓋鮮卑語也。後聞之大慚,由是生女不舉。帝橫刀詬曰:「汝殺我女,我何為不殺汝兒!」召紹德至,對後斬之。後大哭。帝愈怒,裸後赤體,亂撾撻之。
後號天不已。盛以絹襄,流血淋漉,投諸渠水,良久乃蘇,命以犢車一乘,載送妙勝寺為尼。人謂此文宣淫亂之報雲。
再說齊臣中有祖珽者,字孝征,性情機警,才華贍美,少馳令譽,為當世所推。高祖嚐口授珽三十六事,出而疏之,一無遺失,大加獎賞。但疏率無行,不惜廉恥。好彈琵琶,自製新曲,招城市少年遊集諸娼家,相歌唱為樂。曾於司馬世雲家飲,偷藏銅疊三麵。廚人請搜諸客,於珽懷中得之,見者皆以為恥,而珽自若。所乘老馬一匹,常稱騮駒。私通鄰婦王氏,婦年已老,人前呼為娘子。裴讓之嘲之曰:「策疲老不堪之馬,猶號騮駒;奸年已耳順之婦,尚呼娘子,卿那得如此怪異!」於是喧傳人口,盡以為笑。高祖宴群僚,於坐上失金叵羅,竇泰疑珽所竊,令飲客皆脫帽,果於珽髻上得之,高祖未之罪也。後為秘書丞,文襄命彔《華林遍略》。珽以書質錢樗蒲,文襄杖之四十。後又詐盜官粟三千石,鞭二百,配甲坊。會並州定國寺成,高祖謂陳元康曰:「昔作《芒山寺》碑文,時稱妙絕。今《定國寺碑》,當使誰作也?」元康因薦珽才學,並解鮮卑語。乃給筆劄,使就配所具草。二日文成,詞彩甚麗。高祖喜其工而且速,特赦其罪。文宣即位,以為功曹參軍,每見之,常呼為賊。然愛其才,雖數犯刑憲,終不忍棄,令直中書省。武成未即位時,珽為胡桃油獻之,且言:「殿下有非常骨法,臣夢殿下乘龍昇天,不久當登大寶。」武成曰:「若然,當使卿大富貴。」既即位,擢拜中書侍郎,遷散騎常侍,與和士開共為奸謅。帝寵幼子瑯琊王儼,拜為禦史中丞。
先是中丞舊製體統最重,其出也,千步外即清道,與皇太子分路而行,王公皆遙住車馬以待其過。倘或遲違,則赤棒棒之。雖敕使不避。自遷鄴後,此儀遂廢。帝欲榮寵瑯琊,乃使一依舊製。嚐同胡後於華林門外張幕,隔青紗步障觀之。瑯琊儀仗過,遣中貴馳馬,故犯其道,赤棒棒之。中貴言奉敕,赤棒應聲碎其鞍,馬驚人墜。帝大笑以為樂。觀者傾京邑。後嚐私謂士開曰:「太子愚懦,吾欲勸帝立瑯琊代之,卿以為可否?」士開曰:「臣承娘娘不棄,得效枕席之歡。然帝與太子,須要瞞過他。太子愚懦易欺,瑯琊王年雖幼,眼光奕奕,數步射人,向者暫對,不覺汗出。他日得誌,必不容臣與娘娘永好也。」後乃止。祖珽雖為散騎常侍,位久不進,思建奇策,以邀殊寵,因說士開曰:「君之寵幸,振古無比。但宮車一日晏駕,君何以常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