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是時,洛周侵掠薊南,勢益猖獗;念生奪了岐州,官兵累敗;葛榮據了信都,都督裴衍被殺。其後杜粲殺了莫折念生,占了秦州;葛榮並了洛周之眾,兵勢益大,橫行河北。蕭寶寅出師累年,靡費不資,屢次喪敗,懼朝廷見責,內不自安,定計欲反。行台郎中蘇湛哭而止之曰:「王本以窮鳥投入,朝廷假王羽翼,榮寵至此。屬國步多艱之日,不竭忠報德,乃欲乘人間隙,遽行守關問鼎之事。魏國雖衰,天命未改。且王之恩義未洽於民,但見其敗,未見其成,王若行此,我恐荊棘必生於齋閣也。」寶寅不納,遂反,自稱齊帝,改元隆緒。正平薛鳳賢、薛修義亦聚眾河東,分據鹽池,攻圍蒲阪,東西連結以應寶寅。遠近大震。爾朱榮謀於歡曰:「關西皆反,我欲發兵討賊,何者最先?」歡曰:「平外賊易,除內賊難。公但養精蓄銳,先除朝內之賊,則外賊可指揮而定也。」榮以為是。於是日伺朝廷之隙,按兵以待。
再說孝明帝即位十二載,年已十八,朝政一無所預。太後私幸鄭儼諸人,慮帝年長知其所為不謹,於宮中多樹耳目,務為壅蔽。凡帝親愛者,恐其傳言泄漏,百計去之。時有密多道人善能胡語,帝寵之。又有鴻臚少卿穀會治、通直散騎穀士恢,皆帝所寵信,朝夕侍於禁中。太後忌之。孝昌二年二月,帝奉太後宴於禦園。穀士恢侍側,太後曰:「穀卿聰明多才,必知吏事,令為晉州刺史何如?」士恢心懷帝寵,不願出外,良久不答。太後再言之,帝曰:「士恢年少,難當方麵之任,母後勿遣。」次日,太後坐便殿,召士恢曰:「我命卿為晉州刺史,如何違我?」士恢曰:「容臣入別至尊。」太後不許,士恢再四懇告。鄭儼在旁奏曰:「此等小臣敢違陛下之旨,不斬之無以警後。」太後即命斬之。帝在宮中不知士恢已死,命內侍召之。內侍回奏雲:「士恢已被太後斬訖。」帝失色,驚問:「士恢何罪?」內侍言:「太後欲以為晉州刺史,士恢不從,中書鄭儼奏斬之。」帝怒,稱疾不出。太後使宮女來問,帝不答。太後親至顯陽殿,問帝何疾。帝曰:「我怒穀士恢,受朕深恩,今往晉州,不來一辭。我欲封劍斬之,取其首級來視!」太後聞帝言,已知左右奏知,謂帝曰:「穀士恢一介小臣,敢違我命,抗言犯上,吾故斬之。實未至晉州也。」帝曰:「士恢死乎?」太後曰:「然。」帝曰:「得見其首乎?」太後命左右取首進之,帝見首痛哭流涕曰:「此鄭儼殺汝耳,吾當報之。」太後大驚曰:「帝誤矣,我自殺之,於儼何涉?帝為萬乘主,豈少此等人入侍左右而為此感傷?」帝恐傷太後之意,命以厚禮葬之。
儼知帝怒及己,又奏太後道:「士恢雖死,密多道人、穀會治尚在帝側。
二人仇我更深,必除之為妥。」太後曰:「易耳。」命儼暗招刺客,殺密多於城南大巷。帝怒,嚴旨搜捉賊人,限在必得,已心疑太後所為。未幾,又報穀紹達被太後賜死。帝怒甚,忿忿走入紫華宮,謂盧妃曰:「朕以太後之故,鄭儼、徐紇內宮不禁往來。今朕所寵信者,太後必欲置之死地,未識何意。」盧妃奏曰:「陛下深居九重,朝權皆歸國母,陛下所寵焉能得保性命?」
帝曰:「吾殺徐、鄭以報之何如?」妃曰:「徐、鄭朝夕在宮,太後所寵,陛下焉得殺之?」帝曰:「太後與鄭有私乎?」妃曰:「妾不敢說,願陛下留心察之。且陛下還宜加意自防,勿為奸人所算。」帝聞之,益悶悶不樂。
是夜,宿紫華宮中。次日傍晚,帝密敕北宮宦侍,夜來不許鎖斷嘉福殿門。
一更後,隨了數個宮人,行至嘉福殿後驎和閣下,聞閣上有笑語聲,帝問:「何人在閣?」宮人悄悄奏道:「太後與尚書鄭儼宿於閣上。」帝知太後不謹是實,長歎一聲,忙即回步退出。明日,宮人奏知太後,言帝昨宵至此,太後之事俱已知之,長歎而去。太後大驚曰:「誰為是兒言之,私來窺我?」
鄭儼失色,跪於太後前曰:「事露,帝不能奈何陛下,臣今死矣。」太後曰:「毋恐,有我在,斷不令卿遭誅也。」儼拜謝曰:「若得陛下作主,臣等方敢常侍左右。」因斬司宮者數人,以其失於防守,縱帝得入也。帝聞之益怒。
自此母子遂成嫌隙,兩宮不相往來。但未識後事如何,且聽下回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