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帝諸子尚多,武陵王駿素無寵,故屢出外藩,不得留建康。南平王鑠、建平王宏、隋王誕皆為帝所愛,議擇一人立之。而鑠妃為江湛之妹,勸帝立鑠。誕妃為徐湛之女,勸帝立誕,帝不能決。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請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以義割恩,略去不忍之心,不爾,便應坦懷如初,無煩疑論。宏機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慮表,取笑千載。」帝曰:「卿可謂能斷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慇懃三思。且彭城始亡,人將謂我無複慈愛之道。」僧綽曰:「臣恐千載之後,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兒。」帝默然。既退,江湛謂僧綽曰:「卿向所言,毋乃太傷切直。」僧綽曰:「弟正恨君不直耳。」
帝自是每夜與湛之屏人語,或連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那知潘淑妃怪帝久不入宮,密密打聽,已知帝有廢太子殺始安意。乃召浚人,抱之泣曰:「汝前咒詛事發,猶冀刻意改過,何意更藏道育,帝怒不可解矣!我何用生為,可送藥來,當先自盡,不忍見汝禍敗也。」浚奮衣起曰:「天下事尋當自判,願小寬慮,必不上累。」遽馳報助曰:「事急矣,須早圖之。」助乃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師張超之等,共謀弑帝。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僧綽覺其異,密以啟聞。帝以嚴道育尚未解至,故遲不發。
癸亥夜,劭詐為帝詔雲:「魯秀謀反,汝平明率眾入。」因使張超之召集東宮甲土,豫加部勒,雲有所討。夜呼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淑、積弩將軍王正見等並入官。助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因起遍拜之,眾驚愕莫敢對。良久,淑、斌皆曰:「自古無此,願加三思。」劭怒變色,斌懼曰:「當竭身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耶?殿下幼常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盻淑曰:「事當克否?」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既克之後,不為天地所容,大禍亦旋至耳。假有此謀,猶宜中止。」左右引淑出口:「此何事,而可中止耶?」淑還省,繞牀行,至四更乃寢。甲子,宮門未開,助以朱衣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同載,衛從如常日入朝之儀,呼袁淑甚急,淑高臥不起。助停車奉化門,絡繹遣人催之。淑不得已徐起,至車後,劭呼之登車,又辭不上,乃命左右殺之。
俄而內城開,劭從萬春門入。舊製東宮隊不得入城,劭乃以偽詔示門衛曰:「受敕有所收討。」呼令後隊速來,門衛信之,不敢詰。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門,進及齋閣,直衛兵尚寢未起,門階戶席,寂無一人。超之遂拔刃逕上合殿。帝是夜與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見超之人,舉幾捍之,超之揮刃,帝五指皆落,遂超前弑之。湛之驚起,急趨北戶,戶未及開,兵人殺之。後人有詩頌袁後之先見雲:天生嫋猿異常兒,何事君王不殺之!羽融養成行大逆,方知巾幗勝鬚眉。
劭進至合殿中間,聞帝已殂,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立,呼中書舍人顧報,嘏震懼不即出。既至,劭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啟?」嘏未及答,即於座前斬之。江湛直宿上省,聞喧噪聲,知有變,歎曰:「不用王僧綽言,以至於此。」乃匿旁屋中,兵士搜出殺之。宿衛羅訓、徐罕,皆望風屈服,獨左細仗主卜天與不暇被甲,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人,汝欲何為?」天與罵曰:「殿下此來為何,汝尚作此語?」遂拔箭射劭於東堂,幾中之。劭黨奮擊,斷臂而死。其隊將張泓之、朱道欽亦皆戰死。劭遂殺潘淑妃及帝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安王浚。
時浚在西州府,未得劭信,未識事之濟否,恇擾不知所為。舍人朱法瑜奔告曰:「台前喧噪,宮門皆閉,道上傳言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浚陽驚曰:「今當奈何?」法瑜勸人據石頭,浚從之。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憑城自守,非臣節也。」浚不聽,乃從南門出,逕向石頭,從者千餘人。俄而助遣張超之馳馬召浚,浚屏人問狀,即戎服乘馬而去。朱法瑜固止之,不從。王慶亦扣馬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殿下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粟,不過三日,凶黨自離,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浚大言曰:「皇太子令,敢有複阻者斬!」既入見劭,劭謂之曰:「潘淑妃為亂兵所害。」浚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劭詐以帝詔召大將軍義恭、尚書何尚之,至則並拘於內。並召百官,至者才數十人,劭遽即位,改元太初。下詔曰:「徐湛之、江湛弑逆無狀,吾勒兵人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珍,可大赦。」降詔畢,即稱疾還永福省,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不寢。以蕭斌為尚書仆射、領軍將軍,何尚之為司空,諸逆徒拜官進爵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