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北平,如水的月光已經灑遍,秋天的夜晚總是有這樣的月亮。蟲鳴漸漸都不見了,夏日清涼的晚風也變成了有些讓人覺得凜然的瑟瑟秋風。林家的四合院裏也顯得格外安靜。仔細聽有兩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傭人房裏傳來。
“噓,你再小點聲,我告訴你了,老太太睡不實,這會如果醒了,又要起來一宿不睡。這一個月她都一直睡不好覺。”這是玉簟的聲音,是林家的丫鬟,她年紀有二十歲的樣子,散著長頭發,躺在床榻上一臉擔心地推身邊那個梳著一個辮子的年紀更小的女子。
“我知道了。”梳著辮子的姑娘趕快放低聲音,滿臉好奇,催促地問她。“你繼續給我講講啊,後來,後來金小姐怎麼了?先別睡,我今兒中午給老太太捶腿,她睡著我也坐地上睡著了。我這會兒精神極了。”說著這小姑娘露出純真的一笑,好像在嘲笑自己偷懶。這是彩珠,是林家的小丫鬟。到林家有兩年了。一直伺候林老太太的起居。聰明伶俐,頗得林老太太的歡心。
“好,我繼續給你講,那你答應我不許大聲說話了。”玉簟抬起頭,鄭重其事地跟彩珠說。
彩珠把一食指放在自己嘴上,又露出一笑。
玉簟看了她一眼,把手放在被子交叉著,眼睛看著棚頂,“其實,我知道的關於金小姐的事也不多,我也沒見過這位小姐,我知道這點事都是我很多年前聽劉媽講的。隻知道這位金小姐是老太太的外孫女,老太太頂疼她,據說這金小姐從小就生得美人兒樣,又聰明又靈巧。隻是不大的時候,姑爺死了,林小姐就從奉天把金小姐送來陪老太太。後來,後來好像在北平跟老太太待了幾年,後來就隨著林小姐去國了。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去國的,反正一去就沒再回來過。明天是這十年呀,頭一回回北平來。你沒看今天老太太喜出望外,又慌又忙的。”
彩珠聽得入神,感覺像聽一個神話似的。仿佛那金小姐變成了仙女的形象,明天就要從仙境飛回人間似的。聽著聽著,眼皮就開始打架,慢慢睡著了,辮子都忘了解開。
第二天一大早,天要亮還沒亮,冷颼颼的胡同裏,有幾聲清脆明亮的犬吠,秋天在這個時候愈發顯示出它的蕭索來。比起前一陣子,天沒那麼長了。
林家院子裏,林老太太已經梳洗好了,穿著一件深棕色滾黑邊的旗袍,披著個帶著細碎紫花的棕色披肩,從北屋走出來,步履蹣跚,滿頭已經全是銀絲,但是目光仍然明亮,她急切地在院子裏踱步,一會低頭沉思,一會又回屋看看屋子裏的大擺鍾。過了一會,她快步走向門口,想要去開大門,誰承想,一個踉蹌,又加上天色昏暗,就這樣摔了一大跤。
“哎呦。”她不禁叫出了聲音,一手扶著腰想,另一手攀著台階要試圖爬起來。這時候傭人房的門開了,玉簟披著一個粉紅色夾襖從房裏都出來,看到老太太,連忙光腳跑出來。
“老太太喲,您這是怎麼了?您瞧瞧,這大清早的,您來這兒開這個門幹嘛,這門讓劉叔一會開,這麼重的門,您怎麼能開?”玉簟趕緊起來扶老太太,很關切地問,“摔壞了沒,腰閃了吧?這今天金小姐若是來了,看到您摔壞了,可得傷心了。”
這時候老太太已經起身,“沒事了,我沒什麼事。秋露說今天早晨約莫著能到北平,我這就睡不著了,想過來開開門,看看。”一邊笑著撲著腿上的灰。
玉簟把老太太扶進屋子,給老太太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