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混噩噩出了梅雨殿,阻止秋霜她們摻扶,小安子領會了我的意圖,安排秋霜她們先行回了櫻雨殿,自己遠遠地跟著我出了永和宮。

我渾然不知方向,見了路便走,心裏對宛如的死千頭萬緒。想來宛如有孕之事麗貴妃定然是知道了,要不也不會這麼倉促便下了手,隻是她是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呢?太醫?抑或是她宮裏有人?

正苦無頭緒之時卻聽得有人叫:“莫主子。”轉身一看,原來是彩衣。彩衣想來是有話要對我說,又怕有心之人見了多生事端,一直躲躲藏藏遠遠地跟著,直到無人之處,這才敢出來到我跟前。

小安子也是個極謹慎機警之人,見彩衣出來,忙上前引了我們到僻靜之處,這才找了地方扶我坐下。彩衣噗地跪在跟前直磕頭,我叫小安子扶也不起來,哭道:“莫主子,我家主子好冤枉啊。”

我聞言心生憐惜,鼻子一酸,眼裏又有了霧氣,上前扶了彩衣同坐石椅上,輕道:“你有什麼話就盡管說吧。”

彩衣緩了一陣,才止住眼淚哽咽道:“前日裏貴妃娘娘請各宮主子到靜怡閣小聚,大家相談甚歡,我家主子也高高興興的。臨散時,我要主子被瑤嬪主子拉著說話,兩人有說有笑,直到眾人散去,這才來。走到一半時,瑤嬪主子卻直呼‘妹妹,不要’便從台階上滾了下來,當時便暈了過去。宮女硬說是我家主子故意留將瑤嬪主子推下台階,我家主子又急又氣百口莫辯,好不容易等到太醫將瑤嬪主子救醒,她卻言辭鑿鑿指我家主子因嫉妒她受皇上和娘娘的喜愛,將她推下台階。我家主子受了這等不白之冤又辯解不清,登時急得罵人,貴妃娘娘當時就黑了臉,叫了人來將主子杖責二十……”

說到此時又失聲痛哭起來,我拿了絲帕替她檫眼淚。彩衣強忍悲痛,又斷斷續續地說:“主子被抬回來的時候已是奄奄一息,雙手仍緊抱肚子,衫裙上的鮮血讓人觸目驚心。我心知主子已是小產,加之傷勢嚴重,便去太醫院求太醫前來。哪知太醫院竟以太忙為由,讓主子等著,後來還是德妃娘娘心善,讓剛好在她殿裏的周太醫來替主子診治,當時周太醫就直搖頭,讓我們聽天由命,隻開了些止血的藥膏便走了。可憐主子疼得冷汗淋漓,一時清醒一時昏迷,清醒時眼睛直直地望著窗外,半句話也沒說。到今天早上,莫主子來了,我家主子才似有了生氣,奴婢正高興主子有救了,可不想她一句話也沒留便這麼去了。”

彩衣說到此時早已氣不成聲,而我滿腔哀傷化為濃濃悲憤,半響才平靜地說:“我知道了。彩衣,你回去吧,聽楊公公安排去處,從此莫要再提起此事,謹言慎行,切莫叫人抓住把柄。”

彩衣滿臉詫異,憤然道:“莫主子,憑你和我家主子的交情,就這麼任我家主子不明不白的死了麼?”

我哭笑:“彩衣,你在這宮裏也都瞧見了,你家主子身受皇寵尚且落到如此地步,我一個無寵無勢的答應又能做得了什麼?”

彩衣聞言,滿臉憤恨,呼地站了起來,轉身便走。她本是孟宛如從家裏帶進宮的貼身丫頭,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如今宛如就這麼去了,她心中悲憤難平。本以為找到我能為她主子做點什麼,不想我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她若去了,逞一時意氣,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忙示意小安子上前拉住她,不想這丫頭像發了瘋似的竟將我揮開,又將小安子推倒在地。我站穩腳步,厲聲喝道:“夠了,彩衣。你以為你逞一時之強便能為你家主子報仇了麼?不能,隻會賠上你的性命,讓這後宮多一縷冤魂而已。”

彩衣此時早已忘卻身份,隻朝我吼:“那也總比當縮頭烏龜強。”

“嗬嗬,”我冷笑兩聲,“這宮裏最多的便是冤魂,你若爭著去做,我也不攔你,隻是你再也看不到你主子昭雪沉冤的那天了。”

彩衣也是個聰明人,聽出我話裏有話,忙跪在跟前:“奴婢愚鈍,請莫主子指點。”我見她平靜下來,微微鬆了口氣:“彩衣,此時風聲正緊,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忍常人所不能忍,深藏不露,才能尋到機會。隻是這條路太漫長,太痛苦了,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

“莫主子放心,奴婢知道怎麼做了,奴婢先回去了,時刻等著莫主子。”彩衣朝我磕完頭,一聲不響離去,她的背影單薄卻剛毅,我能想象出她眼裏的堅定和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