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櫻花道一路狂奔,出了殿門至梅雨殿也還有一段路,平日裏不覺得路遠,如今隻恨自己少生兩條腿走太慢。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在意她的,隻是站在局外看著她的人生,看她走的路,如今才知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冷漠無情,也是有血有肉的,一心隻盼上蒼憐憫,保她平安。
奔至梅雨殿門口時已是氣喘籲籲,小安子示意秋霜上前扶著我,自己前去敲門。
過了許久才有個小太監出來開門,進得院裏也是四處無人,想來都在跟前伺候著。剛接近正堂,便聽得有人哭叫:
“主子!”
“小姐!”
接著是哭聲一片。我心裏咯噔一聲,騰地一沉,腳下再無半點力氣。秋菊已拿了披風趕到,上前同秋霜扶了我進得殿內,我雙手顫抖,連掀簾子的力氣都沒。小安子急忙上前掀了簾子,我跨了進去繞過屏風,床前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哭成一團,孟才人的貼身婢女彩衣跪在床邊,扒在床上失聲痛苦。
見此情景,我眼淚噗噗直掉,腿軟得似佛站都站不住,卻掙脫秋菊秋霜,一步步走上前去。
輕紗暖帳,繡著鴛鴦戲水的錦被緊緊地蓋著宛如,隻剩瓜子型的小臉露在被外,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與鮮紅的錦被形成鮮明的對比,觸目驚心,淩亂的長發被汗水浸濕,粘在額頭臉頰,散亂在錦被上。
彩衣見我到來叫了聲“答應主子”便退至一邊。我上前側坐在床邊,伸出顫微微的手輕輕將宛如臉上淩亂的頭發撩至一邊,咬牙吞下哭聲,嘶啞道:“姐姐,我來看你了。”
原本靜靜躺著的宛如眼角淚如斷線珍珠般滾落而下,半響才睜開雙眼,轉過臉來,看到我,這才微微揚起嘴角想給我個安慰的笑容。我一陣心酸,剛止住的淚又忍不住流出。宛如張了幾次嘴卻都發不出半點聲來,隻好以眼神示意我,我順著她的眼神看到了她的肚子,頓時明了她的意思,如遭雷亟,心如刀絞,眼淚蔌蔌而下。
見我明了她的意思,她似安心地閉上眼,長長地歎了口氣。我卻不知如何安慰她,如今說什麼都已成多餘。再看她時,我的心騰然一緊,急急地連叫兩聲:“姐姐,姐姐?!”無人應聲,我心裏慌成一團,又連叫了幾聲,仍不見回答,這才鼓足勇氣,伸手探其鼻息,已是氣息全無。
我頓時蒙住了,不知該做何反應,隻覺四周一片安靜,隻有彩衣的聲聲痛哭傳進耳裏,刺得心裏生生地痛。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攤在床邊,屋子裏太監宮女們哭成一片,我這才明白過來宛如真真是去了。頓時再也忍不住心裏的痛,死死咬住拳頭,身子瑟瑟發抖,眼淚更是如泉湧般直往外流,哽了好一會子才哭出聲來。
前幾日還欣喜異常,巧笑嫣然的宛如,轉眼之間卻躺在床上再也醒不過來了,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啊,殺人也不眨下眼。都怪我自己,都怪我自己,明明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卻沒有提醒她,保護她,才害她被權勢者玩弄於股掌之間,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成了漂泊在這深宮中的一縷冤魂。我又悔又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連皇上和淑妃出現在殿裏都不知曉。
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楊公公上前示意,我才恍然驚覺屋子裏早已跪倒成一片,我急忙跌跌撞撞上前行禮:“臣妾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淑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我明知自己駕前失儀,因著宛如的死心生怨氣,也不賠罪,隻跪著不說話。
皇上想來也知發生了什麼事,並未理我隻沉聲問身邊的淑妃:“這是怎麼回事?朕記得走的時候孟人才還活潑亂跳的,還說等朕回來要給朕一個驚喜,這就是給朕的驚喜麼?”
淑妃急跪了回話,“回皇上,這個臣妾也不是很清楚,隻聽說前兒個妹妹在貴妃姐姐宮裏撞傷了瑤嬪妹妹,被貴妃姐姐以宮規杖責二十,不想宛如妹妹就這麼沒了,臣妾也…”淑妃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抽出絲巾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