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輕嗬出一口氣，看那團白色在空氣中慢慢消失，然後才說，蘇辰，你有沒有後悔過放棄了畫畫？我知道，如果你堅持，你爺爺也不會真的怎樣。
雖然看不到蘇辰的臉，但我就是知道，他一定是笑著的，但是眼神一定落寞。他就是這樣，從來不表現自己的難過與委屈，就算是無奈地妥協也要表現得灑脫。
果然，他打著哈哈笑著說，曉曉你幹嘛叫什麼“你爺爺”那麼生疏，那也是你外公，還有，少爺我做事，從來不後悔的，既然放棄了，就不會再去想什麼如果怎樣。
然後，他的聲音低下來，又說，而且，如果不是爺爺，我現在在哪裏都不可知，或許是在哪個小棚屋裏為了生計東奔西走，又或許是在哪個垃圾堆裏撿破爛。
我一想象蘇辰穿著一身破爛爛的衣服在垃圾堆裏挑挑揀揀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但是又想到，蘇辰他，原本就是個少爺命，他是因為我，才會放棄了畫畫的夢想。我突然很想告訴他，不是的，你本身就是你爺爺的親孫子，我怎麼可能是個千金小小姐，我就隻是個小掃把星而已！
但是，我就隻是沉默，我不能說，我的嬸嬸還靠著蘇辰爺爺的錢跟關係在做複健，她的腿剛剛才稍有起色，所以，我不能說。
我握了握口袋中薄薄的那摞工資，我這麼沒用，根本掙不了多少錢，所以，我隻能在心裏對蘇辰說，對不起，蘇辰，真的對不起……
我拉了拉蘇辰的衣服，我喊，蘇辰？
蘇辰應了聲，我就說，我們……後天就走吧。
知道我要去B市過年，阿倫一大早就趕過來，一進門就開始嚷嚷，黃毛你忒不夠意思了，有了外公就忘了我們了，不是說好了每年的春節都一起過的麼，現在你奶奶個卷兒地走了，可就隻是剩下我跟辛言了！
小時候，過年對我來講，就是嬸嬸為雨綺添置新衣，給雨綺買好吃的糖果，帶雨綺放好看的煙火。
於是，我想，過年是雨綺的，不是曉曉的。直到認識辛言。
那年除夕的時候，院子裏有人放煙火，辛言就把我跟阿倫叫出來，我們三個人一起在外麵看煙火，然後站在煙火下許願。
阿倫的願望最為簡單，他說，我想要來年每天都能吃到紅燒肉！
然後我跟辛言就都笑他，他就紅著臉朝我們吼，說，不吃肉你們都當和尚去啊，我這是現實，現實啊懂不懂！
我是真不懂，我說，我是女的，不是應該當尼姑麼？
阿倫就一臉無奈地看著我說，曾曉曉，你真是有夠沒有幽默感！
辛言扭頭問我許了什麼願，我就說，我想要我們每年的春節，我們三個都可以在一起看煙花。
然後我問辛言，問他許了什麼願，起先他隻是不說，最後拗不過我，隻得開口，他說，我的願望，就是曉曉的所有願望，都能被實現。
聽他這樣講，我立刻就紅了眼眶。阿倫就在一遍咋咋呼呼地喊，哎呦哎呦！你們倆要不要這麼肉麻！聽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於是，每年的除夕夜，我們就都會偷溜出來看煙火，我們依然許願，但除了阿倫個粗線條的小孩，沒有人再肯說出到底許了什麼願。
我知道，善良的辛言，他的願望，一定會是，希望我的願望可以實現。而我的願望，一直是，辛言，我的男孩，可以幸福，一輩子，都幸福……
我許願，我的男孩，一定要幸福……
就算，讓我不幸福……
這時候阿倫在這邊吼著說我忘記了我們的約定，我正在打包行李，於是就頭也不抬地說，小孩子的約定算得數的麼？你我總是要長大，總是要分開，要真是年年除夕一起過，你將來結了婚，我不是要被你們的老婆拿刀滿大街追殺說我搶她老公啊！
我終於打包好行李，起身出門，我說，我現在要出去買點東西帶路上，雨綺在屋裏，你可以找她玩兒會。
然後不管阿倫一臉的不滿意，我就出了門。
心裏悶悶地難受，什麼奶奶的約定啊，如果可以，誰不想遵守呢，如果可以，我還希望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呢，一直堅信，可以永遠在一起……
一直堅信，可以永遠不分離……
如果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