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回 三居次愛戲拜翁姑 兩孿生劈麵驚新婦(3 / 3)

演至《恩榮異數》,白夫人道:“關夫人說不前知,這皇妃冠服,內監宮女五百金魚,何以—一不爽?至世襲博士及吳江知縣,十代榮封,並贈外家三代,則曆朝尊榮.臣子所無之事,何以皆能預定?”篁姑道:“此亦就人情中揣想而成。想老太師之功德,非榮封十代,不足以報祖宗之積累;太君之聖德,非連祖父晉爵,不足以報水氏祖宗之積累;皇上敬信太君、老太師,非如此格外尊榮,不足以盡皇上之聖意;而於百壽時降此隆恩,尤足盡皇上重母儀,介上壽之至意!五百金魚,因合計子孫約及五百之數,隨意結擇。不圖其幸中也!內監宮女曆經賜過,想來百壽亦必欽賜。世襲博士,前經賜職;因想衍聖公係衍聖人嗣續,衛聖公係衛聖人教術,曲阜縣既係孔氏世襲,吳江縣亦應文氏世襲,方足相稱。故並乃世襲五經博士,及吳江知縣。拙夫說,此係朝廷官職,憑汝捏造,當得何罪?妾說:皇上聖明,必不加罪。即有罪,妾自當之!皇上曾說,齊、楚大國,不足酬功,何吝此區區一縣?或因此而降恩旨,豈不更幸!且窺皇上前賜博士及題‘天下第二家’匾額之意,焉知不欲以崇衍聖者崇衛聖?或已有此旨,亦未可知!誰知適合聖心,竟如妾擬。則雖揣度於意中,而實徼幸於意外者也!至皇妃冠服,則原本所無,前日方才添了,何能前知?”白夫人不信說:“前日揭看過,像是有皇妃冠服。”紅瑤道:“實是添出,並刪去黃金十萬,白金百萬耳。”篁姑道:“黃金十萬,白金百萬,本非異數。因曆經賜過,此番百壽,事所必有,故聊以附列。孰知竟無毫厘賜予,此則出乎賤妾意想之外者,尚為前知乎?”各夫人益服篁姑之識力,稱歎不置。

百出戲完,滿足三鼓。內外筵宴皆散,眾人安歇。水夫人令好文先回西宅,並命諸子媳等,仍停止晨省,候天明起身。

至十四日,文施與三公主率妻妾,於五更初起身,盥洗,筓總,縉笏衣紳,左右佩用,宮女執燈前導,至文甲房中。文施、文旗、文旒、旑姐、旃姐先後俱集。省視畢,文甲、馬氏各起。將盥,文施捧水,文旒捧盤,文甲沃畢,文旗進巾,好文捧水,旑姐捧盤,馬氏沃畢,旃姐進巾,文甲夫婦各筓總佩用,宮女執燈,導至文龍房中。文男、文畊、文奮、文甸、文畀及馬氏等孫媳、文銘等諸孫,釵姐等諸孫女,先後俱集。省視畢,文龍、鳳姐各起。將盥,文甲棒水,文由捧盤,文龍沃訖,文男進巾,馬氏捧水,郡主捧盤,鳳妞沃訖,白氏進巾,文龍夫婦各筓總佩用,房外蛟吟率子媳諸孫,拱立鵠俟。各相叫畢,丫環掌燈,導至藍田樓。文麟、白氏、文虎、東方氏、文彪、四公主、文獬、洪氏,各率子女媳孫曾,先後齊集。燭光之下,好文上樓,瞥見自己婆婆,跟著錢氏太婆立在房門外邊,一個叔公一輩的走來,把他婆婆臉上一拂,嚇得心頭跳蕩,滿麵失色。正是:

姊妹漫驚雙蒂果,弟兄還詫並頭蓮。

總評:

百出戲文逐事重提,五十男女當場現扮,若依次敘下,無異重讀全書一過,轉覺複遝繁重而味如嚼蠟。妙在穿插靈活:有點數出者;有重點幾回者;有內外皆點者,而終以從頭至尾,逐出順演,然後全書中,未發之義、未補之漏,乃—一指點彌縫,使讀者恍然領悟。蓋注意在此,極經營之苦,非僅以閑文作結束也!

坐中人大半為戲中角色,如對鏡描容,悲歡喜怒之情,自相印證,無不神似。而夾雜外國王妃,身成局外,不識個中情事,必待指、看、說、聽而後知道,所演僅是實事。有此激蕩之筆,方覺文不板滯,其才何可以鬥石計?

水夫人一身福德兼備,親見六代,慶祝百齡,其於文施以下服窮親竭,禮有等殺,作書者不得不分詳略。故於孫,表文龍不厭十數回之煩;於曾,表文甲則與諸孫雜見;用於雲、礽二代,則表施,即接說礽兒;表礽兒即兼及文禱。因父以及子,由首以該尾,不啻於此處作一大結束,以“同我之壽,同高祖之富貴”二語為頌。而文氏子孫無不富貴壽考具見於此,總以形容辭除之功。

水夫人之德化感人甚,而用心之厚尤為難能。觀於定席而推楊夫人首坐,演戲而刪《看花》、《受死》兩回,其膺福澤也宜哉!

天子拜壽,親口追述前言,謂素父功業必逾汾陽。此回涇王、吉王複述天子之言,似覺複遝,不知素父子孫之盛,至於此極。雖屢次形容,猶未盡作者之意。總緣除滅佛、老功德,必須揚至頂壁一層,方稱作書之體,不得議其煩也。

滿堂賓客看這百出戲,各人有各人心事,即各人有各人議論,絕不雷同,絕不錯亂,可謂心細如發、力大於身。

《宿廟夢神》一段,發論於羊祐、岑文,則近苗峒者,似乎見聞較確,而亦有若信若疑之意。可見正直、聰明之神,不若妖狐、厲鬼之靈異,足以起人信服也!作者主意在於崇正辟邪,而鬼神之邪正,或信,或疑,尤有關於世道之心。書中竭力表揚,正為世道人心計。故於苦貞、香烈,皆不惜以第一等筆力表之,不特一陳淵妻也!

素臣功業當以《救駕衛宮》為第一,而《五千長線》、《假死還魂》諸事,尤覺想入非非,故不待後世。讀書有盡信書不如無書之意,即三十年問,當日躬親其事之人,大半在座而喁喁私議者,已有其人,此非作者籍此一論,以堅後人之信,亦欲以第一等筆墨寫第一等功業而已!

岑文、羊祐能知素臣本意,並一妾亦不願置,恰就天淵易容,相貌黑醜上閑論出來。岑文因嬌鳳結親,並深悉玉兒同被共床月餘之久,而主人轉作冰人一事,故知素臣卻色本領。至羊祐,則於持大言牌時,親率二妹謝救於素臣之前。以二蓮姊妹之色不足以動其心,僅僅作合以配元宦,故亦知素臣之深。惟知之深,乃言之切。是以他人不言,而二人轉為素臣知己。作者於此種處,亦有細膩熨貼功夫,安得以大結束之故,而率爾填砌耶?

《戰陣圖情》是錦囊征扶桑實事,故小躔發論而天絲以唇槍舌劍禦之,曾不少讓顧,小躔與韋忠比槍,因成佳偶,豈自忘之?而乃輕議扶桑女之耶?道德一而風俗同,雖婦女兒童,亦無機械變詐之心。即些小處,亦總是表揚除滅之功。

天絲以小躔往事反唇相稽,似近刻薄矣!而於秋香說,司兄弟做泥狗時,貿然一問,以至無詞可答,似木訥之甚。亦因辟除之後,人心正而機心化也!總是以出色筆墨表素臣之功。

雞鳴盥潄佩用,五世子孫迭行晨省之禮,此素臣家教也,書中從未敘過。突於慶壽既畢之日,一為鋪張,而以孿生三男、新婦驚駭,略作頓挫之筆,蓋過此以往,無處可以再提。而如此收束,更形容作者好整以暇之致。

畕、畾、(四田),三男孿生,與紅瑤孿生兩女,為文甲、文由妻前回曾點明矣。而素臣子、孫、媳、女多至如此,使讀者過目輒忘,則無以見其奇異之跡。而此等語又不便屢屢題及,故於好文按著家法,初行晨省之時,以見兩婆婆、三叔公一回詫異之符,俾讀此書者省記孿生之瑞,而仍互不著痕跡,是謂靈活。

紅瑤孿生二女,為文氏妯娌。紅瑤固玉麟長女也;文麟之妻白氏——書姐者,亦玉麟女也。其姊有孖胎,其妹亦有品胎,且一而至再三男之後,更得(田從)、甾兩女,然則孿生亦有種乎?事固巧合,然即此以見白氏子孫之多,生育之繁,不下於素臣、幹珠也!夫玉麟何以得多子之報?曰,大恩倉全活饑民。無其功德,足以輔除滅佛老之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