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發令,命元彪、宦應龍、碧蓮、翠蓮為先鋒;奚奇、葉豪率領李全忠、葉世雄、韋傑、易彥為中軍;錦囊、天絲監押糧草,在後接應,為合後;吩咐道:“大鵬、孔雀兩峒,聞我兵至,亦必爭先投附。可令峒民,公舉老成,權為峒長,另候指揮。到了赤身峒,便有戰殺之事。他獸兵已盡,倘峒中尚有餘孽,當以弓手製之。親軍出戰,則以巨斧重錘敵之。若毒龍親出,便以竹弩竹簽,紅彩油等物禦之。彼計窮力極,必入內峒堅守。汝等便分隊攻擊,以休軍力。待我自來,另有破之之策。不可行險僥幸,輕入重地,致有傷損!”奚奇等得令自去。素臣欲往天闕山,神虎伏地而吼。揣知其意,作揖致謝道:“天闕山自不便同去。但你屢立大功,尚無寸報,我意欲勸你每日但食一獸,勿傷生人,稱善以昌汝後,亦所以報汝也!”那虎把頭點了幾點,將黃馬舔了幾舔,大嘯一聲,飛跳而去。素臣騎上黃馬,竟奔天闕山石峒中來。幹珠、開星、引五俱在峒口等候,接將進去,備問別後無事,各各驚喜歎異。素臣見峒中添了無數房屋,問知是神猿預備,以處開星合家眷屬及家下苗丁。用過早膳,神猿請素臣入見拜見。複命玉兒出見。玉兒哭拜起來,悲痛不勝。神猿命丫鬟抱出四個小孩子來道:“此四孫俱係孿生,係兩胎所產;現在複有重身。非相公開天神手,此輩俱從何處生活?”
素臣好生驚異。看那四兒,隻有兩付麵龐。問其乳名,一名角,一名亢,一名氐,一名房。神猿道:“曾為占數,當得二十八男子;故以二十八宿名之。”素臣似信不信,唯唯答道:“三年之內,已得四子,後有重娠,每舉必雙,即二十八子不難也!但何以無一女子?”
神猿道:“數上複有四女,合應三十二數。”素臣道:“漢光武於二十八宿之外,複添畫四人於靈台,亦是三十二數;昔為國瑞,今為家祥,可喜,可賀!”玉兒拜罷,忽見攢著眉頭,麵如白紙,吃驚問故。神猿手掐一數道:“相公勿驚,心、尾兩孫將出矣!”急命玉兒入房。不多一會,丫鬟出報:“大娘娘又生兩舍矣!”素臣大喜而出。
午飯後,令幹珠進去,問神猿破峒之策。須臾,出回:“家母說,破峒之策,三年前恩爺已經定下,何庸家母饒舌!醋炭柴薪,現已著人搬運峒後。奇兵家母請自當之。令幹珠隨恩爺至峒前聽令。但此時尚早,是留恩爺過三朝,然後前去。”素臣允諾。因令開星回辟邪,主持峒事。並令雲北父子,至赤身峒聽命。開星領命自去。次日,素臣無事,與幹珠講論韜略,將古今戰伐之事,一一指點。正說到長鬣三人,迭對餘皇以亂軍心這一節,隻見幾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趕來報道:“大娘娘過了去了!快請文相公進去哩!”幹珠大驚失色,素臣亦猛吃一驚。正是:
為感恩情深入骨,便教風火急攻心。
總評:
行軍之道先得人心,不特將領士卒和協而己。素裏征苗所統士卒,除家仆男女之外,吉於公、韋傑、易彥為江西之師,林士豪為福建之師,奚奇等十—人為山東之師,似乎調集各省歸其統轄,實則不奉詔敕,不由本兵撥調,並不從雲貴粵西督撫指派協剿,無非素臣忠義之氣,自相聯合,宜其感激用命,以成大功。乃各峒大戶亦皆聽其指揮,悉成勁旅,此非得人心之效歟?靳監嫉害忠良,單謀毒計,徒假素臣以出征之名,而一兵不發,粒餉不給,料其必無成功,可以加害;而孰知其得人心如此,殆有天意焉然。而用兵者於此,亦思過半矣。
峒元能使幻術,龍虎火蛇等相既為素臣所破,而紅孩兒神尿一浸,遂至被捉。此番果知素臣來此,當如褲中之虱,深處不出,其猶敢為毒龍設策哉?故訛傳仙逝語,自是真情。然親軍報道,文白請軍師會話,提出姓名,何以不汗流浹背,毛發森豎,而僅遲疑不決也?然則峒元亦無用之小人,不如其子之猶有武勇遠矣。
軍前會話,大是疑陣,雖毒龍亦必猜想。峒元於此隻兩著急棋,閉關不出,以絕毒龍之疑,使素臣間計不行,上策也;逼出會話,乘勢逃跑,素臣必不加害,且可以岑咥形跡告之,大軍得勝,功當首屈,此中策也;乃輕出相見,絕無機警之心細加防察,而於毒龍城上暗窺情事,且至自浸鼓裏,迨破綻盡露,疑竇大開,翻欲籍口辯以自解,其能免於戳乎?通篇看去,似乎素臣手段太辣,實則峒元茫然無知識而已。自來恃妖術而又與異類相處,皆危機也。然身入其中,每每至死不悟。嗚呼,異端之害也。
前回遍曆諸峒,安排此時戰伐,無不立竿見影。此與隨金相巡閱九邊,暗為搜套虜張本者不同。彼則金相複旨,素臣獨遊,隻以一筆包括,必至搜虜成功,而後顯出相變地勢之作用;此則前文為之引,而後事為之險,糾結各峒大戶預各醋炭薪柴,與夫神猿指示峒母靈乩。前後印證,無不相合。何文章之變化,忽呆忽活,忽略忽詳,竟無一定之法,而隨意抒寫若此。但搜虜一事雖不明著於先,而中間絕無關係之時,插入衛飛霞一段議論,是又不得雲無立竿見影之法矣。天下無印板文字,而理法固一成不變,豈得以小說而忽之。
素臣儒者其行軍,不應有詭謀。與岑咥之書,以小兵混入得投於毒龍之手,而峒元與岑咥皆死,豈咥之勇,又濟以峒元妖術不如是,竟不能破之,乃必施此狡獪乎?讀至此處,不覺大疑。繼而思之,咥果來歸為之,請複土職,非誘之也,而峒元邪不勝正,前已破法於素臣之手,此時孑身逃歸,固非意外。書中字字是情,句句血誠,何償偶弄狡獪?峒元辨別隨兵,搜出私書,以與咥謀,誰其禁之?乃如此憤憤,致為毒龍所害,固二人死期將至,神昏誌迷,以自羅於禍也,豈素臣以計殺之哉!
披發神虎是於白玉麟家夢中而夢,由慎氏謝剖沉冤而起。飛娘紅瑤俱見慎氏來謝,獨素臣多一發虎。爾時無以捉摸,至初入苗峒,始於引五家見之,然與慎氏殊不相涉,一在廣西,一在山東,路隔幾萬裏重,何以慎氏獨素臣跨之,不意幽貞烈魄,遠受苗方香火而靈感又如是也!以夢作狀,前後情事,直能一線穿起,真是奇書。
玉兒牝戶經素臣幾夜磨擦而成,真是鑿開混沌手段。二十八宿次第羅列,混沌變為文明矣。然則幹珠亦補天修月者流也。
幹珠平安,後人忠臣苗裔埋沒於天荒地老之中,至幾幾欲絕之日,而神猿為之延之,更有神虎之女配偶其子,而蕃衍之,此人力所能也。作者特著其事,以為古今忠臣孝子,雙者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