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婚事初籌素臣早籌兵事大蛇未弄鐵丐先弄小蛇(3 / 3)

鐵丐道:“咱原要同他出來,隻半死不活的,癱在那裏,便怎麼處?”素臣道:“這又奇了!不信你有這般本事。也罷,你去問他一個備細,他是誰人所使?來刺何人?須把景王及靳賊現在的逆謀,並兩家軍師名姓,說得明白,才許他與你做夫妻;若有一點遮瞞,留在此便是禍胎,就要即刻開除,顧不得你快活不快活了!”因教導了逼問的話頭。鐵丐嚇得滿麵失色,沒口的答應出去,向立娘述了一遍道:“你須盡底把實話說出,那文爺是神聖一般,穿得人腸子過的,你若藏頭露尾,咱就沒法救你了!可憐剛做得一夜夫妻,便怎麼處?”眼裏酸酸的,要流下淚來。

立娘哭道:““咱怕不知道,若早知他在此,也不上這一釣了!景王與靳直都想做皇帝,雖故連牽一塊,卻各懷歹意。屠龍島是靳家安放那裏,防備景王的;你們元師去剿,來請過兵,雖也發兵,不教盡力。後來知道靳家用計詐敗,專等這裏發兵,便起乍浦等處島兵,來襲取護龍。怕這大功全歸靳直,故遣咱來刺紅須,不料又被文爺擒獲!”鐵丐吐舌道:“果不出文爺所料!你可知靳家於何時來襲取呢?”立娘道:“原要等這裏發兵三五日後來襲的;如今聽見島主成婚,各處買花炮燈彩,與民同樂,才定了二十四這一日,來裏應外合,襲取島城哩。”鐵丐吐了舌頭,收不進去,道:“怎被文爺一古腦兒都算定了!你知他裏應的,是些什麼人?怎樣裝扮著來呢?”立娘道:“這裏不興和尚道士。他那裏有些和尚,都分撥在外;道士及將弁,都扮著本島及青霞島民婦,賣花泡燈燭等項的商賈,秧歌高蹺等項的撮弄,還有混在送親隊裏的,陸續進城,四散埋伏,到那日結親時,一齊發作。”

鐵丐道:“靳賊這些惡計,怎肯張揚開去?你是景王家人,何由得知詳細?”立娘道:“他兩家各有心腹,各有奸細。奴前日在蓬萊閣上,遇見飄風島守備吳其仁,是景王的人,在那裏做奸細的。他告訴奴如此如此,不日就要成功,咱們還是助他不助他?奴說:‘王爺叫咱來行刺,原是怕大功全歸靳直,咱進去行刺得成,是不消說了,若一時沒處下手,便須助他成功。一來去了一處外患;二來也分他些功;三來也不失大家牽連的局麵。

’吳其仁連聲答應。咱就把四個徒弟,交托與他,說:‘咱若事成,到你島中相會;若沒處下手,臨期你可同咱徒弟到護龍島大相國寺中相會。’大家約定了,才分散的。”鐵丐道:“吳其仁可是三十多歲年紀,臉上有記色的?”

立娘道:“吳其仁左臉上有一搭青記,卻是真記色;不像你臉上裝的顏色是假。”鐵丐失驚道:“你怎知我臉是假?”立娘道:“文爺說,去請鐵爺來,這裏隻有你是鐵爺,人都知道是尉遲恭一樣,那裏有這粉紅色臉兒?靳家門下,和尚道士,多半有改變麵色的方法;文爺那臉,敢也是假?”前年咱被他拿住,沒看見這金黃色的臉兒。”

鐵丐大笑道:“一些不錯。青記色臉兒,是守前關的;還有那兩家的軍師呢?”立娘道:“靳家是單謀,及景府長史吳鳳元;景王這裏是張賢士。張賢士專為景王,單謀專為靳仁;鳳元看風使舵,俟那家成局,即為那家。賢士隻怕單謀,單謀隻怕文爺,若知道文爺在此,便也不來下這一釣哩!”鐵丐忙出細述。天生吃驚道:“文爺真是天人,俺也還怕白埋了窩弓!前日幸是沒有讓房,俺是大意慣了的,險些兒不被這小姨割了頭去!”

素臣道:“這些話都是實話,大約此女已真心向你;入門為正,兼有他令姊一脈,當如結發一般待他才是。”鐵丐笑逐顏開,連聲答應。裏麵飛霞、石氏知道,進房相見叫喜。把立娘羞得要死,漲紅了臉,淚落如雨。飛霞等勸慰了一回,撥兩個丫鬟伏侍,料理飯食等事。到夜來,素臣問知尚未起床,因叫了鐵丐來問道:“這女子也是勁敵,怎便疲憊至此?莫非有詐?”鐵丐道:“小人也為他經過妙化擺弄,怕征他不服,吃了一丸補天丸,直弄到天亮,總不肯泄。他又像死的,又像活的三回,那知就是這般癱化。”素臣跌足道:“他被壓捺已是受傷,再被淫藥之力連丟三次,可知是這樣疲憊了。

以後斷斷不可,快把藥給我,夜裏不許再鬧,急急調養他起來,正要用著他哩。”鐵丐連忙答應,在袋內掏出一包丸藥,遞與素臣,素臣並在自己包內再三叮囑,然後就寢。次日,巳、午之間,天生從古城回來,替換鐵丐去練兵。隻見一陣天風,裹著滿天黑雲,直壓下來。黑雲之中,隱見神龍盤曲殿前階石之上,落滿血雨。天生大驚失色,忙問素臣道:“此非佳兆,必有禍患之事!”素臣也是吃驚。

正是:

欲向梅花推禍福,便知龍血有元黃。

總評:

飛娘聞勸至於大叫一聲,驀然倒地。寫英雄天性之深、悔過之勇,至美!盡美!而紅須乃更進一籌,至援刀勒喉,噴血滿地。所謂文無定境也。而同一深勇,剛柔各判,更複掇移不動,此為至文.

行聘成婚,素臣派出如許排場,真耶!戲耶!難之耶!令讀者恍兮、健兮、茫乎其若迷矣!及至紅須、鐵丐俱以為難而即大怒作色,發話起身,則尤使人兩目瘁暗,無一線光者矣。玄之又玄,真欲玄殺一世。

素臣搖手示意,悄問機密之處必且一上神樓,暢說本懷而乃先看樓頂、次推樓窗、遠觀近視,複詳悉致問島數。島主此固急脈緩受之法,我卻更耐不得,欲如鐵丐所雲:“咱要聽得慌,休急斷你冬烘先生黃韭腸子也。”

驕兵之計一段議論精鑿,非精於兵法者不能道其隻字。莫敖狙蒲騷之役,尤切日京病根。不攻屠龍,先平飄風,此先著也。行軍應敵,所爭者先後一間耳。為書者讀之,亟書之幃幕決拾之間。

兵機數語方說本懷,而讀者仍未敢定。急性讀不得書,尤讀不得奇文也。故知作奇書者是極慢性人。

鐵丐求妻,素臣之牽連而來,不意反在飛娘之先。此事之至變亦即文之至變。

飛娘之婚,銀成數萬,立娘則不須一錢,此事之至變,文之至變,亦見失節之人一錢不值也,可慨哉!

血雨一事,非但作篇末振起之勢.為素臣回舟作伏也。此又一筆兩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