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不盡(1 / 1)

題記:掙紮了很久,終於敲下這些字。緩緩的想著那個場麵,通徹心扉。許久許久不能下筆。終於從今天開始,長孫要在筆下慢慢走來。也許走的痛苦,也許走的讓人心碎……

貞觀十年(636)六月,正是一年盛暑時節,蟬噪更顯人心煩燥。

立政殿。正當盛年的長孫皇後纏綿病榻多時,雖經太醫們悉心調理,卻沉屙愈重,以致一病不起。太宗皇帝想盡一切辦法,要挽救皇後年輕的生命,卻回天乏術。

皇子,公主,妃子緊緊圍著長孫的病榻,個個臉色憂戚,正中,太宗李世民坐在床榻邊上,緊緊執住他的皇後——長孫氏的手,這個陪了他大半輩子的女人。在長達23年的光陰中,他多少次與她攜手,這雙玉手纖纖,曾多少次撫平自己的緊蹙的眉頭,更為自己下廚親手煮羹湯。在多少次危機中,自己緊緊握住這雙手,溫潤的掌心堅定有力,於是多少難關自己都闖了過來。可如今,素手纖纖,卻無力再抬起,再撫一撫自己緊蹙的眉頭,他握著長孫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他強忍心痛,卻與不成聲,“皇後,你……”

處於彌留的長孫皇後,努力掙紮著,說著作為一代賢後最後該說的話:“我的家族並無甚麼大的功勳、德行,隻是有緣與皇上結為姻親,才身價百倍。要想永久保持這個家族的名譽、聲望,我請求陛下今後不要讓我的任何一個親屬擔任朝廷要職,這是我對陛下最大的期望。我活著的時候對國家並沒有絲毫功績,所以死後也千萬不要厚葬,僅因山而葬,不起墳墓,不用棺槨,所須器物,都用木、瓦製作,儉薄送終。如能這樣,就是陛下對我的最大紀念。”

一旁的皇後的嫡子嫡女已忍不住啜泣出聲,妃子也有暗暗落淚的。更有素來敬仰皇後的外臣,為皇後臨危的遺言唏噓不已。卻不料太宗忽然變了顏色。他陡然大喝“所有人都給朕退下!都滾!”眾人麵麵相覷,不敢發一言,悄悄退下。

整個立政殿鴉雀無聲,徐來的清風讓久臥在床的皇後吐出一口濁氣,似是呢喃,“真好。”看那目光,卻已穿過宮廷,不知落向何處。

“雲禪”太宗握著長孫的手緊了緊,並騰出一隻手來把她額前的碎發向旁邊理了理,他不再叫她皇後。也不再稱朕。

“雲禪,這宮廷讓我們都變成了什麼樣?到今時今日,你要對我說的也還是這些嗎?”痛苦讓他的手握的更緊。突如其來的力量讓長孫一陣痛楚,用力掙了掙自己被握住的手,怎奈久病之餘,何來氣力?她微微喘息,“那陛下想聽什麼?”

太宗察覺到自己的衝動,忙鬆手,卻又立即握住,再不敢使力。“這麼些年,我心心念念隻有一句話想問你,以前不敢問,現如今再不問,我隻能悔恨終生。”

長孫點點頭。

“你為我犧牲至此,我怎會不理解你。可我卻越來越惶惑,你心中一切為我,難道非要賢惠至此嗎?我這些年最大的心事是什麼,你可知曉?我隻想問你,你可曾嫉妒?”他說完這些,緊緊盯著長孫,眼神中期待,恐懼……

長孫如此聰慧,怎能不明了。她的眼中閃現出異樣的光輝,良久不語,卻彌漫出一絲微笑,競像哭泣,正位中宮,從不見長孫眼淚,太宗慌了神,呐呐,“雲禪……”

終於,長孫雲禪抽出手,用盡了力氣,再次撫上皇帝無措的臉頰,她用盡了力氣,像在太原的時候一樣,輕輕地用自己的溫柔撫去他的一切煩惱,隻是這次卻已氣怯力微。她幽幽的歎了口氣,“世民,我也是女子。這一輩子啊……在太原,我無需妒嫉,在天策上將府邸,我時時擔心你的安危,怎有閑暇妒嫉?做了這六宮之主,羨煞多少人,站在你的身後,怎能妒嫉?這一生,就這樣沒有了……”手無力垂下,眼神卻透過重重宮闕……兩行清淚從李世民臉頰緩緩滾落。

是日,一代賢後長孫氏崩逝於立政殿,享年僅三十六歲。同年十一月,葬於昭陵。被尊為“文心順聖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