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零四(2 / 3)

甲申,太後與魏國公垂簾,硃勝非稱疾不出,太後命執政詣其府,勝非乃出。是日,上徽號曰睿聖仁孝皇帝,以顯忠寺為睿聖宮,留內侍十五人,餘諸州編置。降製大赦。

詔:“有司月以錢米廩給司馬光之後。”

起複定國軍承宣使、帶禦器械、鄜延路馬步總管、禦營平寇左將軍韓世忠為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禦營使司專一提舉一行事務都巡檢使,武寧軍承宣使、帶禦器械、秦鳳路馬步軍副總管、禦營前軍統製張俊為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仍命俟以三百人赴秦鳳,二千人付統製官陳思恭,一千人付將官楊沂中留吳江把隘,餘令以次統領官押赴行在。

丙戌,京東東路安撫使劉洪道失青州,乃率官吏奔仰天陂寄治,士民多從之者。

江東製置使呂頤浩方至江寧,忽奉內祥禪詔赦,遂會監司議,皆莫敢對。退,謂其屬官李承邁曰:“是必有兵變。”承邁曰:“詔詞有畏天順人之語,此恐其出於不得已也。”其子抗侍側,曰:“兵變無疑矣。”頤浩即遣人入杭伺賊,並寓書於張浚、劉光世,痛述國家艱難之狀,別以片紙遺浚曰:“時事如此,吾儕可但已乎!”承邁,清臣孫,嚐通判雄州,避亂南渡,頤浩引用之。

時有自杭州賚傅等檄文至平江者,浚讀,慟哭,乃決策舉兵。夜,召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趙哲,告以故,令哲盡調浙西射士,以急切防江為名,使湯東野密治財計。

戊子,召端明殿學士王孝迪為中書侍郎,資政殿學士盧益為尚書右丞。後二日,詔:“孝迪、益並充奉使大金國信使,武功大夫、忠州防禦使辛道宗、武功大夫、永州團練使、兩浙西路兵馬都監鄭大年副之。”孝迪,下蔡人,靖康初嚐為中書侍郎,及是再用。

有進士黃大本者,浪跡江湖,舊為蔡絛客。二凶將遣使,硃勝非以金在江北,恐挾此而來,乃建言:“未知敵帥所在,宜先遣小使。”會大本上書求試用,乃以為承奉郎、假朝奉大夫、直秘閣、賜金紫,進武校尉吳時敏為秉義郎、閤門祗候、假武義大夫、閤門宣讚舍人,並為先期告請使以行。

是日,禦營前軍統製、秦鳳路馬步軍副總管張俊,以兵至平江府。

俊初屯吳江縣,苗傅等以其兵屬趙哲,使俊之鳳翔。會統製官辛永宗自杭乘小舟至俊軍,具言城中事。將士洶洶,俊諭之曰:“若等無嘩,當詣張侍郎求決,侍郎忠孝,必有籌畫。”至是俊引所部八千人至平江,平江人大恐。

會張浚被省劄召赴行在,令將所部人馬盡付趙哲。浚披衣起坐,不能支持。頃之,湯東野倉皇至,浚問,知俊來。浚知帝遇俊厚,可與謀事,諭東野急開門納之。浚語俊曰:“太尉知皇帝遜位之由否?此蓋苗傅等欲危社稷。”言未旋,泣數行下,俊亦大哭。浚諭決策起兵問罪,俊泣拜,且曰:“此事須侍郎濟以機術,勿令驚動官家。”浚哽噎首肯。移時,辛永完、趙哲至,為浚言,“傅每事取決王鈞甫、馬柔吉。傅素乏心機,而劉正彥輕疏,聞公舊識鈞甫,當先以書離間二人,然後徐為之計。”浚然其說,即同趙哲馳入張俊軍中撫諭,且厚犒之,人情大悅。浚以蠟書諭呂頤浩、劉光世起兵狀,又令俊先遣精兵二千扼吳江。永宗,道宗弟也。

己醜,改建炎三年為明受元年。

先是王世修見硃勝非,勝非諭曰:“國家艱難,可謂功名之秋。古人見機而作,能易亂為治,轉禍為福,在反掌間耳。亦有意於此乎?”世修喜曰:“世修無意從軍,因循至此;朝廷若有除授,固所願也。”勝非曰:“尋常等級序進,所以待常士;若能奮身立事,雖從官可即得。”世修益喜,於是為之往來傳道。

會苗傅乞改年號,劉正彥乞移蹕建康。勝非留身,太後諭以二事,勝非曰:“移蹕豈可遽議!金近在江北,沿江皆未有備。”太後曰:“何以卻之?”勝非曰:“俟降出文字,朝廷且與判收,徐議區處可也。”後曰:“審慎處置,此是第一次理會事。”勝非曰:“臣近察二凶,愚無英氣。鈞甫、世修皆有悔意,未敢深詰,但以利動之,約其再來。”後遽曰:“如何?”勝非請屏左右,後曰:“惟張夫人在此。”勝非問:“夫人何人?”後曰:“張夫人年高習事,官品亦尊,嚐教哲宗、道君讀書,朝廷文字皆經其手,禁中事莫不預知,即令往來睿聖宮。卿但奏事。”勝非曰:“主上反正,已有端緒;二凶之力,至此極矣。向張逵建議誘說諸軍,掠取王淵及諸內臣家,人人可以致富。及掠索之後,所得不副所聞,人有悔意,數日來,小校有遁去者。此皆傅所親統領官張昕言之,請因張夫人密奏主上。”昕,秦州人,本王淵部曲,後在傅軍中,以正彥手殺淵,極銜之。

又二月,傅、正彥至都堂申言二事,勝非以移蹕為不可。苗傅趣之,勝非曰:“已議朝夕行。”傅曰:“人言‘炎’字是兩火,故多盜,乞早改元。”勝非以聞,太後曰;“三事中年號稍輕,若全然不從,恐別生事。”會世修再至,勝非與語,因論二將所陳如改元等事,未得請,頗以為言。語未畢,內批傅第三奏雲:“可改元明德或明受。”勝非以示世修曰:“已從請矣。”世修曰:“乞姑留此奏,明日降下。俟還軍中,為言已論改元事,庶於世修無疑。”勝非以為然,至是降製。

尚書禮部侍郎、節製平江府、常、秀、湖州、江陰軍軍馬張浚上言:“睿聖皇帝方春秋鼎盛,而遽爾退避,恐四方聞之,不無疑惑,萬一別生它事。尚望詳酌施行。”

先是苗傅等以省劄趣浚行,浚戒湯東野、趙哲各密具奏,稱:“金未盡退,及靳賽之眾窺伺平江,若張浚朝就道,夕敗事。”浚亦奏:“今張浚人馬乍回平江,人情震讋,若臣不少留彈壓,恐臻敗事。”浚欲奏請帝複辟,張俊、辛永宗、趙哲共以為:“若此,恐傅等自疑罪大不容,或別生奸謀,請以計款之。”浚用其策,自遞發奏狀,並以其副申尚書省,乞率文武百官力賜祈請。又以手書遺傅、正彥,言:“太後垂簾,皇帝嗣位,固天下所願。向所慮者,宦官無知,時撓庶政,今悉戮其無狀者,最快人望。惟睿聖退避一事,若不力請,俾聖意必回,與太母分憂同患,中興之業,未易可圖。二公忠義之著,有如白日,若不身任此事,人其謂何!浚愚拙,死生出處,當與二公同之。”

前密州州學教授邵彪見浚於軍中,浚問策安出,彪曰:“以至順誅大逆,易於反掌,公處之何如耳。”浚曰:“張俊指天誓地,願以死援君父之辱,韓世忠有仗節死難之誌,二人可以集事。惟浚士卒單弱,恐不足以任茲事。然呂樞密屯兵江寧,其威望為人所信向,且通亮剛決,能斷大事,當為天下倡。劉光世屯兵鎮江,兵力強悍,謀議沈鷙,可以倚仗。浚皆馳書往矣。”彪曰:“兵貴神速,呂樞密在數百裏外,奈何?”浚曰:“呂樞密睹事明而剛決,聞國家之難,必先眾倡義而起,何患不速!”

是日,張浚書至江寧,呂頤浩執書以泣曰:“果如所料,事不可緩矣!”再發書與浚及諸大將,約會兵。時議論不一,人情洶甚。江寧士民知頤浩起兵,議留頤浩,頤浩乃檄主管侍衛馬軍司公事楊惟忠留屯江寧府,以安人心,且諭惟忠以苗傅等計窮,恐挾至尊以遁,由廣德渡江,當日夜為控扼之備。

庚寅,百官朝謁於睿聖宮。

檢校太保、殿前都指揮使、奉國軍節度使劉光世為太尉、淮南製置使,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定武軍承宣使、權同主管侍衛步軍司公事、禦營平寇前將軍範瓊為慶遠軍節度、湖北製置使。苗傅、劉正彥素憚劉光世,又知其與韓世忠、張俊舊不平,欲間之使為己用;而瓊素跋扈,至是乃引兵屯淮西,故首擢之。

資政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江、淮、兩浙製置使兼知建康府呂頤浩上言:“近聞將相大臣巢戮內侍,誠可以快天下之心。但方今強敵乘戰勝之威,諸盜有蜂起之勢,興衰撥亂,事屬艱難,望太後、皇帝不憚再三,祈請睿聖皇帝亟複皇帝位,親總萬機。從此以往,屏絕內侍近習之人,褒賞立功將帥之士,然後駕幸江寧,以圖恢複。臣年六十,疾病衰殘,目睹今日之事,實社稷存亡安危之所係,不敢愛身,謹泣血雨淚拜章,望聖慈聽納。”仍傳檄諸軍將,又遣其屬敕令所刪定官李承造至鎮江,趣劉光世起兵。承造,承邁弟也。

先是張浚欲遣辯士持書說二賊,使無它圖,以待諸將之集,念無可遣者,浚客遂寧進士馮轓,素負氣節,聞之,慷慨請行,且曰:“事成預竊名,不成不過死。”是日,頤浩所遣書至,浚知頤浩已有定謀,大喜,再發書,報以所部軍馬數及舉事次敘。

浚知苗傅等所恃獨赤心軍,會燕人張斛與其弟,自傅軍中間行至平江,為浚言:“此軍無負朝廷意,特王鈞甫以術驅役之。然斛觀將士之情,往往惴恐,非堅附苗、劉者。二賊聞風聲鶴唳,皆以為大兵至,安能成事!”

晉寧既破,金人返軍趣鄜州。權鄜延經略使郭浩駐兵境上,金人遂破鄜州。

辛卯,張浚遣馮轓赴行在。浚為谘目,請主上親總要務,兼致書馬柔吉、王鈞甫,大略雲:“浚與二公最厚,聞苗廣道、劉子直頗前席二公,事每計議而行,今日責在二公。浚初聞道路傳餘杭事,不覺驚疑。繼聞廣道、子直實有意於宗社大計,然此事不反正,終恐無以解天下後世之惑。”浚遂備奏兼檄報諸路,且約呂頤浩、劉光世會平江。

時苗傅以堂帖趣張俊赴秦州,命趙哲領俊軍。哲不敢受,又以付統領官陳思恭。浚召思恭審問,思恭言:“張俊總此軍日久,思恭豈能從人為亂!”浚皆令具以報。是日,張浚檄至江寧。

壬辰,右諫議大夫鄭瑴試禦史中丞。瑴常麵折二凶,硃勝非言於太後,故有是命。

徽猷閣學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曾楙為翰林學士,楙不受。

尚書刑部侍郎衛膚敏移禮部侍郎。膚敏至杭州,已屬疾,聞變慟哭,舟中即請老,不許;請就醫秀州,許之。

大理卿商守拙試尚書刑部侍郎,起居郎季陵試中書舍人,尚書右司員外郎葉三省為起居郎,朝奉郎袁植、宣教郎張延壽並為監察禦史。植,正功兄,宣和中嚐掛冠去,至是複用。延壽,舒城人也。

中書舍人林遹充徽猷閣待製,在外宮觀。遹,閩縣人。二凶之亂,遹首請納祿,故有是命。

武功大夫、忠州防禦史王彥致仕。

彥疾愈,自真州渡江,苗傅等以彥為禦營司統製,彥曰:“鴟梟逆子,行即誅鋤,乃欲汙我!”即稱疾力辭,不聽。彥乃佯狂,乞致仕,許之。

兩浙轉運副使王琮言:“本路上供和買絹,歲為一百七十萬匹有奇,請每匹折納錢兩千,計三百五萬緡,以助國用。”東南折帛錢蓋自此始。

甲午,貶內侍官曾擇等於嶺南。

苗傅使人捕得擇等,詔貶擇昭州,藍珪賀州,高邈象州,張去為廉州,張旦梧州。

先是禦史中丞鄭瑴言:“黃門宦官之設,本以給事內庭,供掃除而已。俾與政事則貪暴無厭,付以兵權則慘毒不已,皆前世已行之驗也。故宦官用事於上,則生民受禍於下,匹夫抗憤,處士橫議,力不能勝,然後群起而攻之,眾怨所集,故其被害亦莫之救。本朝懲曆代之失,祖宗以來,不任以事。崇、觀之間,始侵事權,搖毒肆虐,天下不勝其忿。靖康之初,群起而攻之者,庶民也。建炎以來,此徒複熾。睿聖皇帝倉皇南渡,江北生靈莫知所歸,扈從之臣,請權駐蹕鎮江,會兵聚糧,以援淮甸,以渡民兵,睿聖俞允,群臣鼓舞,方分事以治。內侍陳恐動之言,即時南來,官吏兵民,顛樸道塗,江北民庶,號天無告,怨怒所鍾,駐蹕未安,群起而攻之者,眾兵也。今陛下即位之初,太後垂簾共政,當原宦侍所以招禍之由,痛革前弊,蠲汰而清除之,然後內外協安。望聖慈垂省,凡內侍之處大內及睿聖宮者,並選擇純實謹願椎樸之人,勿任以事,惟令掌門闌,備掃除而已。官高職隆、曾經事任、招權納寵者,屏之遠方,輕者補以外任,俾無浸淫以激眾怒,則賞罰之柄自朝廷出,而國勢尊矣。仍告諭都統製官苗傅等,自後軍法便宜,止行於所轄軍伍,其它有犯,當具申朝廷,付之有司,明正典刑,所以昭尊君親上之禮,而全其臣子忠義之節也。”疏留中不出。

擇行一程,傅複追還斬之。

苗傅、劉正彥詣都堂,欲分所部代禁衛守睿聖宮,尚書右丞張徵以為不可,固止之。傅等又欲挾帝幸徽、越,硃勝非曲折諭以禍福,且以忠義歸之,傅乃已。

時正彥日以殺人為事,每至都堂,傳呼滿道,從以悍卒,行者皆避之。

馮轓再見傅、正彥於軍中,從容白之曰:“轓為國事而來,今已再日,未聞將軍之命,願一言而決。今日之事,言之觸怒,立死於將軍之前,不言則它日事故愈大,亦死於亂兵之手。等死耳,孰若言而死,使將軍知轓非苟生者!自古宦官亂政,根株相連,不可誅鋤,誅必受禍,東漢末年事,可考而知也。二公一旦為國家去數十年之患,天下蒙福甚大。然主上春秋鼎盛,天下不聞其過,豈可遽傳位於繈褓之子!且前日之事,名為傳位,其實廢立。自古廢立在朝廷,不在軍中,二公本有為國之心,豈可以此負謗天下!”少頃,傅按劍瞪視曰:“金人之意在建炎皇帝。今主上當極,太母垂簾,將複見太平,天下鹹以為是。如張侍郎處侍從,嚐建立,何事而敢梗議?”轓曰:“太母深居九重,安能勒兵與金從事!天下自有清議,太尉幸孰思。”傅益發怒。正彥見轓辭色不屈,即與王鈞甫、馬柔吉引傅耳語,遂諭轓曰:“侍郎欲複辟,此事固善,然須麵義。”詞語甚遜。翊日,即遣歸朝官宣義郎趙休與轓偕還,遣張浚書,約浚至杭同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