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遼主射熊於羖羊山。彰國軍節度使耶律普錫謁於行宮。遼主問邊事,普錫曰:“自應州南境至天池,皆我耕牧之地,清寧間,邊將不謹,為宋所侵,烽堠內移,似非所宜。”遼主然之,拜普錫為北麵林牙。
甲戌,徙知青州趙抃為資政殿大學士、知成都府。時成都以戍卒為憂,朝廷選擇大臣為蜀人所信愛者,故以命抃。召見之,抃乞以便宜從事,即日辭去。既至蜀,治益尚寬,密為經略,而燕勞閑暇如它日,兵民晏然。劍州民李孝忠聚眾二百餘人,私造符牒,度民為僧。或以謀逆告,獄具,抃不下法吏,以意決之,但處孝忠以私度罪,餘皆不問。
八月,甲申,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歐陽修卒。太常初諡曰文,以配韓愈。常秩方兼太常,與修相失,乃言修有定策之功,請加以“忠”字,實抑之也。修天資剛勁,見義勇為,放逐至於再三,誌氣自若。治郡簡而不擾,所至民便之。或問:“為政寬簡而事不弛廢,何也?曰:“以縱為寬,以略為簡,則政事弛廢而民受其弊。吾所謂寬者,不為苛急;簡者,不為繁碎耳。”獎引後進,如恐不及。曾鞏、王安石、蘇洵、洵之子軾、轍,布衣屏處,未為人知,修即遊其聲譽,謂必顯於世。為文豐約中度,其言簡而明,信而通,五代以來,文體卑弱,至是一變而複於古。修歿後數日,詔求其所撰《五代史記》,後與官修《五代史》並行。
秦鳳路沿邊安撫使王韶引兵城渭源堡,破蒙羅角,遂城乞神平,破抹耳水巴族。初,羌各保險,諸將謀置陣平地,韶曰:“賊不舍險來鬥,則我師必徒歸。今已入險地,當使險為吾有。”乃徑趨抹邦山,逾竹牛嶺,壓賊軍而陣,令曰:“敢言退者斬!”使皆下馬少息。賊乘高下鬥,軍小卻。韶麾帳下兵擊之,羌潰走,焚其廬帳,洮西大震。會瑪爾戩渡洮來援,餘黨複集。韶命別將由竹牛嶺路張軍聲,而潛師越武勝,遇瑪爾戩首領瞎藥等,與戰,破之,遂城武勝。韶言:“措置洮河,隻用回易息錢,未嚐輒費官本。”文彥博曰:“工師造屋,初必小計,冀人易於動工。及既興作,知不可已,乃始增多。”帝曰:“屋壞豈可不修!”王安石曰:“主者善計,自有忖度,豈為工師所欺也!”彥博不複敢言。自是韶進討,輒肆欺誕,朝廷不與計財。
壬辰,以武勝軍為鎮洮軍。
乙未,詔侍從及諸路監司各舉有才行者一人。
己亥,詔:“京西分南、北兩路,襄、鄧、隨、房、金、均、郢、唐八州為南路,西京、許、孟、陳、汝、蔡、穎七州、信陽軍為北路。”
癸卯,貶太子中允、同知諫院唐坰為潮州別駕。初,王安石喜坰,令鄧綰舉為禦史。數月,將用為諫官,安石疑其輕脫,將背己立名,不除職,以本官同知諫院,非故事也。坰果怒安石易己,凡奏二十疏論時事;皆留中不出。坰乃因百官起居日叩陛請對,帝令諭以它日,坰伏地不起,遂召升殿。坰至禦座前,進曰:“臣所言皆大臣不法,請對陛下一一陳之。”乃搢笏展疏,目安石曰:“王安石近禦座前聽答刂子!”安石遲遲,坰訶曰:“陛下前猶敢如此,在外可知!”安石辣然而進。坰大聲宣讀,凡六十條,大抵言“安石專作威福,曾布表裏擅權,天下但知憚安石,不複知有陛下。文彥博、馮京知而不敢言,王珪曲事安石,無異廝仆。”且讀且目珪,珪慚懼俯首。又言:“元絳、薛向、陳繹,安石頤指氣使,無異家奴;張璪、李定為安石爪牙,張商英乃安石鷹犬。逆意者雖賢為不肖,附己者雖不肖為賢。”至詆安石為李林甫、盧杞。帝屢止之,坰慷慨自若。讀已,再拜而退。閤門糾其瀆亂朝儀,貶潮州別駕。鄧綰申救之,且自劾繆舉。安石曰:“此素狂,不足責。”改監廣州軍資庫。
甲辰,王韶破瑪爾晉於鞏令城,降其部落二萬餘人。
帝患田賦不均,詔司農重定方田及均稅法,頒之天下。
方田之法,以東西南北各千步,當四十一頃六十六畝一百六十步為一方。歲以九月,縣委令佐分地計量,隨陂原、平澤而定其地,因赤淤、黑壚而辨其色。方量畢,以地及色參定肥瘠,而分五等以定其稅則。至明年三月畢,揭以示民,一季無訟,即書戶帖,連莊帳付之,以為地符。均稅之法,縣各以其租額稅數為限。嚐收蹙奇零,如米不及十合而收為升,絹不滿十分而收為寸之類,今不得用其數均攤增展,致溢舊額,凡越額增數皆禁。若瘠鹵不毛及眾所食利山林、陂塘、溝路、墳墓,皆不立稅。凡田方之角,立土為峰,植其野之所宜木以封表之,有方帳,有莊帳,有甲帖,有戶帖,有分煙析產、典賣割移,官給契,縣置簿,皆以今所方之田為正。令既具,乃以巨野尉王曼為指教官,先自京東路行之,諸路仿焉。
九月,癸醜,許宗室試換文資。
癸亥,始禦便殿句校諸軍武技。
甲子,遼主如藕絲澱。
丁卯,詔:“淮南分東、西兩路,揚、亳、宿、楚、海、泰、泗、滁、真、通十州為東路,壽、廬、蘄、和、舒、濠、光、黃八州、無為軍為西路。”
權發遣延州趙禼奏:根括地萬五千九百餘頃,招漢、蕃弓箭手四千九百餘人騎,團作八指揮。壬申,詔以禼為吏部員外郎,錫銀、絹三百匹、兩。
冬,十月,戊寅,知華州呂大防言:“九月,丙寅,少華山前阜頭穀山嶺摧陷,陷居民六社,凡數百戶。”詔賜陷沒之家錢有差。
己醜,遼參知政事耶律觀坐矯製營私第,降為庶人。
癸巳,回鶻貢於遼。
戊戌,升鎮洮軍州以為熙、河、洮、岷四州及通遠軍,置熙河路,除王韶龍圖閣直學士,為經略安撫使、知熙州。然河、洮、岷猶未能複也。減秦、鳳囚罪一等。
十一月,庚戌,遼免祖州賦稅。
癸醜,河州首領瞎藥等來降,以為內殿崇班,賜姓名包約。
丙辰,遼地大雪,許民樵采禁地。
丁卯,貶權監察禦史裏行張商英監荊南稅。時台勘劫盜李則,從輕定罪,樞密檢詳官劉奉世駁之;詔糾察司劾治。商英言:“此出大臣私忿。願陛下收還主柄,自持威福,使耳目之官無為兩府所脅。”帝為停其獄。商英遂言樞密庇博州親戚,失入死罪,及縱院吏任遠犯法十二事,於是文彥博、吳充、蔡挺並上印求去。帝難之,為謫商英。
壬申,分陝西為永興、秦鳳兩路,仍置六路經略司。
章惇招降梅山峒峒蠻。蠻姓蘇氏,舊不通中國,其地東接潭,南接邵,西接辰,北接鼎、澧,惇招降之,籍其民萬四千八百餘戶,田二十六萬四百餘畝,均定其稅,使歲一輸。築武陽、開陝二城,置新化縣,隸邵州。
十二月,戊辰,遼以漢人行宮都部署耶律仲禧為樞密副使,封韓國公;以樞密副使柴德滋參知政事。出參知政事趙徽為武定軍節度使;擢漢人行宮副部署大悲努為都部署;以同知南院樞密使事蕭罕嘉努知左伊勒希巴事。以參知政事、同知樞密院事張孝傑為北府宰相,封陳國公。遼主稱孝傑勤幹,數問以事,漢人中貴幸無與比者。
丙子,赦亡命荊湖谿峒者。
丁醜,詔太原置弓箭手。
遼以清寧節大赦。
戊寅,改溫成廟為祠。
壬午,陳升之起複為檢校太傅、行禮部尚書、同平章事、樞密使。
癸未,雨土。
乙未,築熙州南北關及諸堡砦。
是歲,河北大蝗。
帝嚐言:“祖宗皆愛惜天地,不肯橫費,漢文帝雲:‘朕為天下守財耳。’”王安石曰:“人主能以堯、舜之政澤其民,雖竭天下之力以奉乘輿,不為過當。守財之言,非天下正理。然安於儉節,自是盛德,足以率厲風俗。”
神宗體元顯道法古立憲帝德王功英文烈武欽仁聖孝皇帝熙寧六年(遼鹹雍九年)
春,正月,丁未,遼主如鴛鴦濼。
辛亥,詔奉僖祖為太廟始祖,遷順祖神主藏夾室。孟夏祀感生帝,以僖祖配。
先是,中書奏請議僖祖神主祧遷,下兩製詳議。元絳等言:“自古受命之主,既以功德享有天下,皆推其本,統其尊,事其祖。商、周以契、稷有功於唐、虞之際,故謂之祖有功。若祖必有功,則夏後氏何以郊鯀乎?今太祖受命之初,立親廟自僖祖始,僖祖以上,世數既不可複得而知,則僖祖之為始祖無疑矣。儻謂僖祖不當比契、稷為始祖,是使天下之人不複知尊祖,而子孫得以有功加其祖考也。請以始祖為僖祖之廟,庶合先王禮意。”翰林學士韓維言:“太祖皇帝睿智神武,兵不血刃,坐靖大亂,子孫遵業,萬世蒙澤,功德卓然,為宋太祖,無可議者。僖祖雖為高祖,然仰跡功業,未見所因,上尋世係,又不知其所始。若以所事稷、契奉之,竊恐於古無考,而於今有所未安也。”天章閣待製孫固請特為僖祖立室,禘祫之日,以僖祖權居東向之位,以伸其尊;由太祖而下,親近迭毀之主,皆藏諸僖祖室。禮官章衡等請以僖祖為別廟。蘇棁請以僖祖祔景靈宮。
帝以固議問王安石,安石曰:“為祖立別廟,自古無此禮。薑嫄所以有別廟者,蓋薑嫄禖神也,以先妣故,盛其禮與歌舞,皆序於先祖之上。不然,則周不為嚳廟而立薑嫄者,何也?”帝以安石論為然,詔依絳等議。
二月,辛卯,夏人寇秦州,都巡檢使劉維吉敗之。
丙申,永昌陵上宮東門火。
王韶複河州,獲瑪爾戩妻子。
壬寅,韓絳自許州徙知大名府。
三月,己酉,詔贈熙河死事將田瓊禮賓使,錄其子三人,孫一人。
庚戌,置經義局,修《詩》、《書》、《周禮》三經義,命王安石提舉,呂惠卿、王雱同修撰。帝欲召程顥預其事,安石不可,乃止。
辛亥,試明經諸科。
丙辰,司天監言四月朔,日當食九分。詔自丁巳避殿減膳,降天下囚罪一等,流以下釋之。
己未,詔:“諸路學官,並委中書選京朝官、選人或舉人充。”又詔:“諸路擇舉人最多州軍,依五路法,各置教授一員。”
壬戌,禦集英殿,賜奏名進士、明經諸科餘中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同學究出身,總五百九十六人。賜及第進士錢三千緡,諸科七百緡,為期集費。中,常州人也。
丁卯,宰相上表請複膳,不許。
詔進士、諸科並試明法注官。
戊辰,置諸路提點刑獄司檢法官各一員,從呂惠卿請也。
庚午,封李乾德為交趾郡王。
夏,四月,甲戌朔,日當食,雲陰不見。宰臣進賀,以為聖德所感,乞禦殿複膳;從之。
乙亥,以朝集院為律學,置教授四員。公試習律令生員義三道,習斷案生員一道,刑名五事至七事;私試義二道,案一道,刑名三事至五事。命官舉人皆得入學習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