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拳咬指 降上諭革職下牢(3 / 3)

看官,這是什麼緣故呢?作者嚐聞倚虹樓贈北山詩有二句道:"此身無長物,未死是名心。"北山這回不顧生死,上書言事,原是求個名。所以徐桐說要參革他,他卻不怕,就怕不允代遞。今見已登了《國聞報》,弄得已是天下共知,就與得達九重差不多了,所以把回京的心事放下,卻又想起貝小姐來。從前曾說過在京得法了,便接她進來團圓安樂。如今翰林衙門是再不能去的了,哪裏還望得登天見日、披紫賜金呢!便覺此次上書,倒害了自己。又想貝小姐聞知這事,定要擔愁受嚇,又害了貝小姐,便十分懊悔起來。這名欲交戰的時候,弄得一無頭路,到後來卻被他想得道:"既做差了,索性差到底吧。"便守定了這個主意。

不數日,回到常熟,就有燕樓、鶼齋、幼標這一班人見著,埋怨的埋怨,安慰的安慰。北山這次回來,便不願見鄉紳前輩,隻是跟了燕樓、鶼齋談談時事,講講學問,倒覺安靜了好些。幼標便請北山在家裏做西席,轉瞬已是殘年了。那年臘月二十四日,立溥亻雋為皇子之詔,遍傳天下。上海電報局總辦經元善,聯合官紳士民一千二百人,電爭廢立,並請光緒力疾親政。又有上海教民、廣西紳民、美屬保皇會及安南、暹羅、星加城、緬甸各處寓民,均發電力爭。北山見了,又激動了一般熱誠,擬了一稿,也要發電,卻又沒有這筆電費。且有幼標留心防著,隻好擱下。在甄家過了年,一日,忽見常熟縣裏差跟班來請,北山不曉得有什麼事?且不願與當道來往,便辭了病。明日,知縣又要拜會。北山與甄幼標說了,隻好去回拜一次。不說北山進縣去了,且說幼標在家,聽知縣說有事請北山去,便滿肚疑惑。到了傍晚,還不見北山回來,即打發家人去探聽。不多時家人回來道:"小的向差役門房去問了一遍,他們也不曉得什麼,荀老爺至今還在裏麵。"幼標聽了,正在納悶,忽見帳房送上一信,說是縣裏來的。幼標拆開一看,原來是北山寫的。急看是:頃在縣中,縣尊以二十五日京電相示,已奉上諭將弟革職,著地方官嚴行監禁。同時奉諭革職拿問者有四人。弟早知不免於縲絏,今果如此。惟念士不受辱,甘以一死殉國。縣尊為弟收拾小舍,在獄中之南,不與眾囚同處,派二仆服役,又贈書籍碑帖數種。弟無他念,惟以後不能出門,與二三故人,朝夕周旋,為可悲耳。所有衣箱被囊,乞即交來人。至幸至要!幼標吾兄晚安?荀彭頓首。幼標看了大驚,便問來人,知北山並未急壞,又知縣尊竭力照顧,便略放下心,將北山所有什物,都交給來人。又隨手作一覆,是勸他保重身體,不必氣苦等話。次日,幼標又進縣托了縣尊。這個縣尊卻極好義的,便一力擔承,看待周至。幼標便出來找北山。北山見了,拍手笑道:"吾不料今日再能見你,也就不容易了,也就不容易了。"大笑了一會。幼標疑他瘋,便又勸了一會。北山又笑道:"吾不瘋,吾心願大半已了,隻是可恨朝內那班餓狗,還沒有殺盡。所以偷活著,要看他們的結果。"說罷,又切齒痛罵了一回。幼標不好說什麼,便道:"你如今幽囚在這裏,沒有事做,還是做做詩,倒可以陶養性情。我明日送給幾部詩給你,你聽我話。"北山點點頭,幼標便辭了出來。

那時常熟城內都知道了,就有與北山關切的。像齊燕樓、汪鶼齋、吳瓊秋一班人,朝夕來問候。北山在獄中,一日三餐,左圖右史,倒很舒服。作了《待訊草》四首,有"好將隔戶鞭笞一響,來試孤臣鐵石腸"之句,傳誦一時,常熟有些詞人墨客見了,便依韻和起來。也有如"青青楊柳辭春色,脈脈琴河作楚聲"諸名句。正是:玄鬣南冠,詞客有靈應識我;丹心北闕,伯才無主始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