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鎮差兵林捷先,在揭陽深浦山下,拿獲楊阿勇,即文萊薯一名。而盧阿利、李武臣、王阿熊、陳阿揚、莊阿耀、吳阿來、吳大英、侯阿舜即侯大漢,皆就獲於南澳。南澳鎮谘解福建水師提督,總督尋以粵省之案較重,將盧阿利等解回,交發潮陽縣承審。
計此案盜夥,惟林阿鳳未經下海;鄭阿尊被欺為龍陽,雖同在舟中,不分贓物,不知行劫為何事。此外,實賊四十三人。今緝獲三十四人,碣石鎮官兵殺死六人,惠來登岸跌死之黃呂璜一人,則四十有一人矣。未獲者蕭旭友、黃阿德耳。然各賊皆稱,旭友即蕭大肚也,炮傷深重,散黨之時不能行走,必死在大鵬山中。止黃阿德一人未知去向,釜底遊魂,終無所逃於天地之外,徐以俟之可耳。
當堂鞫訊,則船戶鄭財源、鄭廣利、林有利、杜阿利等,與群盜俱皆熟識,語言笑貌,不啻故人。
自桑田鳳豆出海之後,花嶼、將軍澳、井尾、廣澳所劫各船,四十三人之所同也。其自十月初四以後,所劫安興利、陳元魁等船,則洪伯豐、林阿任、蔡阿京、許阿光、姚阿祿、侯阿舜、李阿完、高阿童、鄭阿清、鄭阿鳳、王阿貴、蔡阿發、李阿元尾、陳烏卞、芬筒公、單鞭、皂隸、二十三仔、老二猴、吳阿來、蕭旭友、黃阿德等二十二人之所獨也。李阿才、蘇阿佑等二十一人,雖少劫二船,無拒敵官兵之罪,然遊奕海麵非止一日,剽掠閩、廣,非止一船。得贓有多寡,按法無輕重,槁街之律,均不能寬,亦不必分首從也。林阿鳳永徙邊陲。鄭阿尊年幼無知,與羅朝權、羅朝學並行責釋。被棄下水之杉木、魚、鹽,及所搶衣服、銀、布,俱於各盜名下變產追賠給主。其兩船所用軍器,既經沉沒海中,亦不必深求矣。
餘於此案大盜,設謀購緝,晝夜焦勞。差役奔趨於四境,而鄰邑同寅不以為忌。羽檄縱橫於遠近,而文武將弁協心宣力,不以為嫌。始以旁觀之熱腸,為鄰封驅除稂莠,繼以攝篆棉疆,身在當局,有承審之責任。為兩省永莫安瀾,其獲之也勞,則審之也逸,覺向日之為人者,今皆所以為己也。可見綏靖地方,不必存此疆彼界之念。文武和衷,公忠為國,天下焉有難處之事哉!
林阿相、李阿來二名,澳鎮知其非賊,發回保釋。粵省督、撫、臬司行查誣良為盜官役職名。餘曰:"噫!南澳鎮營之功不可沒也,因假而得真,阿相、阿來何吝焉!"乃以林阿相為普邑馬快役,專司捕盜,李阿來以老歸農。
從茲閩、粵海疆二三千裏,波濤不動,商賈晏然。亦官斯土者之一快也夫。
譯文海盜,是惠州、潮州一帶的特殊產物。這裏的人對這種事,好像兒戲一樣,三五個人結成一夥,一句話說妥了,就搶奪小船,駕到大海上再換大船。習以為常,已經很久了。
我丁未年秋天到普寧上任後,特別注意嚴厲打擊盜匪。僅兩個月,境內已沒有小偷,山河清淨。這時,我還沒有兼任潮陽知十月,南澳總兵屬下差人高聰、紀壽、林耀等帶著公文來我這裏,提拿在樟林港搶劫的大盜林阿相、李阿來。我認為,為了地方安寧,不應分彼此,還沒來得及辨別一下林阿相等二人是否真是賊人,就依照來文叫來兩人,押送到南澳去了。後來我考慮,在海洋中搶劫的賊黨一定很多,散夥回家,不會僅僅一二個人?如果不想方設法各處搜捕,把他們連根帶梢全除掉,他們潛藏在鄉下;將來定會為害不小。不能因為普寧縣沒有管理海疆的責任,就對這件事漠然置之。
於是我派公差秘密察訪,發現有李阿才、李阿皆、李阿繒三人行跡可疑。就讓公差陳拱、陳勇把他們抓來審訊,李阿繒過去偷過豬,被我抓來責打過。根據過去的情況,似乎他不會出海搶劫。我讓左右退下,對他秘密審問,他果然沒有和海盜一起下海。他還說,林阿相、李阿來都是因往年舊案牽連,這次洋麵上參加搶劫的是李阿才、李阿皆,他們真下海當了盜匪。我把李阿繒釋放了。
我對李阿才、李阿皆細加審問,他們都不遮掩回避,供認是黃呂璜、耳聾京、林老貨招他們出海的。九月十一日晚間,在林老貨家對麵南徑山會齊。山上樹木很多,大家喜歡這裏草木茂密,就住在這裏。林老貨派弟弟林阿鳳,把飯送到山上給大家吃。第二天夜裏,他們到了桑田的鳳豆山,藏在石洞中呆了一天。又過了一晚上,搶奪到海邊的小船二隻,一起駕著出海了。
十四那天,在花嶼海麵上,攔劫奪取了鄭財源、鄭廣利繒子船二隻,把原來那二隻小船扔掉了。
十五那天,在福建將軍澳海麵,搶奪到一艘裝鹹魚的紅頭船。
十七那天,在井尾海麵,搶到吳德隆的鹽船,眾人喜歡這條船寬大,便把鹽都扔進水裏,全上到這條船來坐。把紅頭船、繒子船都放回,隻留下繒子船上的水手杜阿利在鹽船上幫助駕駛。
九月二十四日,在潮陽縣屬廣澳海麵上,搶劫了林有利等人運杉木的船,把杉木卸下,扔進水裏,林老貨等二十二人分別上了這條船。李阿才、李阿皆和黃呂璜等二十一個人,還坐著鹽船。這天夜裏風濤大作,兩條船沒法互相照顧,就各自飄散了。
黃呂璜船上帆篷損壞,糧食也光了,饑寒交加,不能再呆在海上,就在十月初四,在惠來縣所屬的香員澳,把武器沉下水,船上岸,散夥偷偷回來。黃呂璜下船後跌進深溝裏,凍僵而死。其餘的人兩手空空,隻好乞討著回家。林老貨等人坐的那條船,到現在還不知道去向。
問他們有同黨多少人,他倆說:"四十三人。"又問誰是首領,他們說:"赤須大哥、耳聾京、林老貨、黃呂璜,都是為首的人。黃呂璜是同縣人,住得不遠,因此知道他的名姓。其餘的都是叫綽號,得見麵時才能認識。"我認為,海盜同夥人很多;哪裏有一概不知名姓的道理?一定是代為隱諱,就命令給二人上刑。李阿才磕頭說:"真的不知道。平日叫綽號的有:陳二潑、肚猴順、偷食油鼠、上海客、文萊薯、芬筒公、單鞭、皂隸、侯大漢、阿肥、二十三仔、老二猴、蕭大肚、權師,都不知他們姓甚名誰。就是赤須大哥、耳聾京,也不知道姓什麼。林老貨,也不知道叫什麼名,隻記得林老貨家住在潮陽縣隴頭鄉,有個弟弟叫林阿鳳。林阿鳳雖然沒有下海,但往來叫人,招集同夥,聚積武器,都是他奔走出力。如果能抓獲到這個林阿鳳,各人的姓名就都知道了。"正在設法察訪捉拿這些人的時候,馬快陳勇稟報,揭陽縣管轄下的棉湖寨有一個叫黃阿鳳的人,是出海搶劫的強盜。我猜想這一定是林阿鳳變換假姓,馬上派公差陳拱、陳勇、餘進帶著文書向湖口司巡檢方大忠傳令,把黃阿鳳擒拿來,同李阿才等人對質。李阿才一見,說:"這是陳二潑呀!"我追問這個被捕的人真名實姓,他自己說的確名叫黃阿鳳,綽號陳二潑,家住在棉湖。是黃呂璜把他招入盜夥的,和李阿才等人同乘一條船,在香員澳登岸後散夥回家。
這時,南澳總兵的差人高聰、陳申、紀壽、林耀等人,聽說縣令捉到海盜,都來打聽姓名,請求我把三名賊人賞給他們回去報功,說是可以得到把總的官職。我說:"嗬!這也好。隻是海盜賊黨還很多,想一個一個把他們抓到,必須有人對質,然後才能做到不冤枉好人,不放掉壞人,不至牽連到善良百姓。你們暫時等些日子,等我多抓些賊人時,再賞給你們帶回。"高聰等人等不及了,就把李阿才三人的姓名,連夜飛報總兵。總兵以為這是莫大奇功,連夜飛報福建、廣東兩省總督、提督,呈文裏有"派遣手下捕獲到海盜李阿才、李阿皆、黃阿鳳三名,被普寧縣借去"的話。我說:"借衣服可以穿,借銀子可以花,借賊人幹什麼用呢?"我想不到武官抓獲到賊人,功勞竟這樣大,以為像文官一樣,僅是職務內的平常事,所以沒給他們。想不到他們就冒認為自己的功勞。
衙門中我的幕僚們都憤憤不平,勸我向上呈文,進行辯駁,說:"花嶼、廣澳地方,都是總兵大人管轄之處,為什麼鄙吝刀槍去捉拿海盜建樹大功,反而把漁舟、商船借給賊人呢?現在卻要從普寧縣監獄裏分去捕快抓來的賊人,用作封疆大吏銘鍾刻鼎的殊勳,這不僅羞對官服,而且也讓盜賊笑話嗎!"我說:"這麼辦,不是文官武將和衷共濟的道理,不如讓給他們。我們費心勞神,無非是為了讓地方上安寧,如果因此求名求功,三尺童子也會對我們冷笑了。"李阿才供出的賊人林阿鳳,這時連夜派公差去抓,一麵發文書到潮陽縣,請求派公差協助捉拿。第二天,公差回來報告,隴頭鄉並沒有這個人。
我認為這不是真的,就秘密讓李阿才坐一乘婦女坐的小轎,公差陳拱跟在他的後麵,悄悄探聽。李阿才指點眾人,把轎子抬到隴頭,直到林老貨家門前。陳拱看他家有婦女,突然問道:"你們家林老貨在不在?"那個婦女回答說:"這個要飯花子死了!"陳拱又問道:"你小叔子林阿鳳在不在?"女人說:"好久不來了。"這時,陳拱叫來鄉長、保長一起抓人,那女人卻忽然改口了,說不認識林老貨和林阿鳳。
眾人把那女人帶到普寧縣,我當堂審問。女人堅持說不認識林老貨,也沒有林阿鳳這個人。我又問鄉長,鄉長也說:"村子裏並沒有這麼兩個人的名姓。"我想,陳拱到門口一問,女人無意之中一答,真情已經全部露出,鄉裏哪會沒有這二人之理?我就讓把鄉長拉下,夾起來審問。鄉長大叫說:"有啊!"但用眼睛看著兩名保長而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