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零掙紮著從夢中醒來,額間還有一層細密的汗水。
這個夢,不是她的。是另一個人的意識。
那麼又是誰的意識,穿透了梨零布在天府宮裏裏外外的結界,固執地鑽入她的意識成為了夢境。奇怪,仙界什麼時候有如此法力高強的人!倘若方才梨零沒能夠從夢境中醒來,她必定隻會溺死在夢裏。
待呼吸稍稍平穩些,梨零抬眼朝殿內看去。天府宮少司命皖傾居裏,隻有床頭的一顆夜明珠在幽幽的發著亮光。亮光投在床榻前,映出一片亮弧,映出星星點點的彩光。
回想起那個夢,梨零嚇出了一身冷汗。第一個夢境很普通,也許隻是一個人銘刻在心間的一小塊記憶。然而第二個夢境,對於她而言卻分外熟悉。那裏並不是什麼奇觀景致,而是冥界的往生湖。所有死去的亡靈都會彙聚在那裏,掌著一盞燈,沿著青石板路永無止境的向前走。倘若一不小心墜入湖中,將會變成再無輪回,無意識的死侍。倘若那盞等熄滅,便會墜入冥界,成為怨鬼。
可是那場大火又是什麼?
梨零兀自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方才起身,隨意披上一件雪裘,行步到了天府宮庭院裏。
天界此時正值寒冬夜裏,月色皎皎,抬頭可見疏星。偌大的庭院裏,滿滿當當栽種的都是梨樹,有的或隻是幼苗,有的卻已經經曆了數萬個春秋。因為不是梨花盛放的季節,月光傾瀉而下,照耀著的隻是重重交錯的,黑漆漆的枝椏。不遠處一個人影佇立在梨樹下,如墨長發靜靜地垂下,一襲白衣在月色下越發顯得耀眼了,身周甚至可見星光點點。
人影似乎察覺到梨零的氣息,身子微微一怔,而後轉身,露出一張清冷的臉。
天界主司命於言欽,與她共享這天府宮的一人。
於言欽看清是梨零後,似笑非笑地說,“做惡夢了?”
她輕哼一聲,淡淡道:“也不知是誰大半夜不睡跑到這裏看樹杈。”於言欽失笑,繼而便不再說話。
眼前的梨零已經不同當年,遠遠佇立在那裏,安安靜靜的,像一幅畫。做起事來已經足夠成熟穩當,即便有時候碰到了棘手的事,也隻是把自己關在殿內,不出幾日又風輕雲淡的出來解決了。昔日裏那個好吃懶做,碰到問題隻會來扯著他的衣角喊他言欽哥哥,然後賣個萌撒個嬌,把一屁股爛攤子扔給他就滾去一邊閑雲野鶴的梨零,仿佛突然間消失了。
這樣的改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於言欽猛然想到近一千年前,那時梨零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年紀,不知因為什麼喜歡上了一位從凡間初登天界的仙官。梨零偷偷摸摸跑去見到那人之後,便整日整日的出神,神情恍惚。於言欽察覺到不對勁,稍一打聽便知緣由。一日,他借著辦公事的名頭來到了那名小仙的初雲居。
仙官喜著一襲玄色長袍,於言欽來時,他正意氣風發的練劍。玄色的衣裳隨著他灑然的身姿飄飛著,在空氣中劃拉出簌簌的聲響。少年眉眼間凝著認真與傲然,仿佛天地間僅他一人。即便是於言欽,也在心底暗暗讚歎著。
待仙官停下之後,這才轉頭看向來者。四目相對那一刻,於言欽這才看清這名仙官的容顏,劍眉高挑,眼眸深沉,涼薄的唇抿成一線,右眼眉尖處,有一道細微的疤痕。
仙官沒料到於言欽如此大人物回來到他的小居處,有些愕然道:“神官怎麼……”
於言欽的神色似乎有些狼狽,匆匆打斷他的話,“你且告訴我,你姓甚名誰?”
仙官愣了愣,溫聲回答,“下仙姓洛名辰禦,字子昭。”他解釋道,“冥君說,他覺得我的名字和著他眼緣,所以我從凡間來到天界並未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