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開了，滿滿院落的梨樹上，像覆了一層棉絮，風一過，便簌簌揚起，吹到半空中，融入洗白的天空。
一人兀自站在院落裏，看著方圓足足十裏梨樹林，一頭墨色的長發靜靜地垂下，素白的長袍垂落在地麵，遠望去，安靜的仿佛是畫。男子眉眼淡漠，麵色清冷，他朝著梨樹林的盡頭看去，雪白的梨花落在他的肩頭，發間，衣袂，落入他的眸裏。
又仿佛並不是在看著那花。
偏冷的視線中，似乎夾雜著那麼一縷悲傷。男子看著梨花，卻又像是看向遙遠的某處。他又想起腦海中的那抹身影，有些嬌小，時常是靈動活潑的，有時會扯著他的袖子撒嬌。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想起她了，那麼多年過去，即便是仙，記憶也都該模糊了。即便當初，他也曾以為自己可能直到魂飛魄散，腦海中應該都還滿滿當當是她的笑臉。但如今，他也隻記得，那仿佛是一張乖順的臉。
周遭忽然傳出一聲細微的抽泣聲。男子朝一旁看去，隻見一名年紀極小的女孩躲在門後抹眼淚。一位年輕的女子忽然奔過來，蹲下抱住女孩，低聲安慰：“哥哥要走了，鳳虞乖，不要吵到哥哥。”仔細一眼，女子眼角也是同樣的紅腫。
男子驀地笑了，輕聲對那女子說，“鳳凰，什麼時候你也同小孩子一般了。我不過是命數已盡，重新轉世罷了，又不是魂飛魄散。”
鳳凰將頭狠狠一轉，帶著一抹哭腔道：“轉世以後，你還是於言欽嗎？當初你也這樣等著她，難道你不懂？”
男子一怔，旋即垂下眼，睫毛輕顫著，沒再說話。鳳凰自知失言，咬了咬下唇，半晌慢慢說：“轉世以後，我會替你記得她的。以後再碰見你，我會把你和她的故事告訴你。”
男子沉默了許久。
意識開始恍惚起來，周遭的光景變得有些刺眼，他眯著眼，上頭陽光燦爛得緊，傾瀉在眼前恍若星光。
耳畔猶有她的聲響，銀鈴一般。
她說：“凡間當今的帝王洛辰禦，我……我想待在他身邊。”
她說：“洛辰禦，以後每年初春三月，你就為我種下一株梨樹苗好嗎？這樣你即使沒了我，你也不會覺得孤單。”
她說：“於言欽，這滿院子梨樹怪礙事的，不如找一天砍掉一些吧。”
她說：“於言欽，有個女孩，她沒有你不行，你娶她可以嗎？”
她總是這樣的沒心沒肺，一貫的涼薄。但即使是這樣，於言欽也沒有辦法。
他依稀記得，某個暖冬裏，院裏的梨苗盡數枯萎，來年初春三月裏，一片梨花也沒開。那時，她突然跑到他麵前，舉起一朵被她用法力很好的保護起來的梨花，她說，那是去年院子裏開的最好的一朵，她很喜歡，就保存了起來，這花活了整整一個春夏秋冬呢。
陽光突然變得亮晃晃起來，格外刺眼，她如花的笑靨逐漸被白光侵蝕，隻剩下她依舊歡愉的聲音在耳畔。
她說：“言欽哥哥，我送你一枝花，你給我整個世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