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恨道:“其中的一部份已被賣掉,幸好賣給什麼人他都有記錄。”
王風道:“你們於是去找那些人,結果又怎樣?”
鐵恨道:“得回一半,其餘的一半已被再次賣出。”
王風道:“得回的那一半你們是用錢買回來還是強搶回來?”
鐵恨道:“搶回來,我們根本沒有那麼多的錢買。”
王風道:“你們於是追下去?”
鐵恨道:“六個追下去,其他的五個趕回王府,因為三年的限期已經到了。”
王風忽然道:“你們加上血奴應該是十三個人,就算死去了一個,應該還有十二個。”
鐵恨道:“那三年之中,我們之中的一個離開王府之後,就不知所蹤。”
王風道:“老蛔蟲?”
鐵恨道:“就是他!”他一頓又道:“我們回到王府的時候,李大娘並不見人,隻來了她一個手下,帶來她的一封信,著我們將珠寶送到這個平安鎮。”
王風道:“哦?”
鐵恨:“我們來到平安鎮,就見到了老蛔蟲,那時我們才知道他的反叛。”
王風道:“那是四年之前的事情?”
王風歎了一口氣。“這個莊院當時已經建好了?”
鐵恨道:“當時我們就是在這個莊院會見李大娘,希望她收下我們尋回的那些珠寶之後就滿足,就放人,可是她堅持要得回全部的珠寶。”
王風道:“也許當時太平王已經不在人間,她根本無法將人交出,卻又知道如果不與你們聯絡,你們勢必起疑,憑你們的本領,遲早必然會找到她的行蹤,所以,隻有如期會見你們。”
鐵恨冷笑道:“也許當時她就已知道我們根本沒有可能尋回全部的珠寶。”
王風道:“失去的兩箱珠寶到底包括什麼珠寶在內,難道沒有記錄?”
鐵恨道:“沒有,我們手上隻有王府一份總錄,郭繁也就是根據那份總錄清點珠寶。”
王風道:“對於失去的那兩箱珠寶,你們到底以什麼作準則,是金翼那份出賣珠寶的記錄?”
鐵恨道:“還有李大娘對照那份總錄之後給我們的一份記錄。”
王風道:“這兩份記錄能夠作準?”
鐵恨道:“原則上李大娘那份應該可以作準。”
王風道:“金翼那份呢?”
鐵恨道:“在他的記錄中,隻賣出王府五寶之一的‘避毒珠’,可是在他剩下來的珠寶之內卻沒有其他的四寶在內。”
王風道:“李大娘給你們的那份失物名單卻有那其他的四寶?”
鐵恨道:“有,是以,我們想到滿天飛可能順手牽羊,要不是,就是金翼的記錄並不完整。”
王風道:“王府的五寶未必就是全部放在那兩個箱子之中。”
鐵恨點點頭。
王風道:“那顆避毒珠後來不是蕭百草在郭易的大腿內側剖出來的嗎?”
鐵恨道:“金翼賣出去的那顆避毒珠一再易手,落在二龍山黑白雙煞的手上,郭易追到二龍山,格殺黑白雙煞,取回避毒珠,自己亦中了雙煞的毒藥暗器,他一來為了療傷,二來恐怕再次失去那顆避毒珠,所以剖開大腿的肌肉,將那顆避毒珠藏在裏頭。”
王風道:“哦?”
鐵恨道:“可惜他想到將那避毒珠放入大腿內側之際,已不是時候,毒已進入了他的血脈,那顆避毒珠雖然還能夠幫助他活下去,他卻已隻得半條人命,如果將那顆避毒珠取出來,就連那半條人命都保不住了,我們當然不忍心這樣做,反正其他的珠寶都仍未尋回,所以我們決定在尋回全部珠寶之後,才要那顆避毒珠……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算不忍心也要忍心的了。”他忽的歎息一聲,道:“可惜他根本不能等到那個時候,你在墓地見到他之時,已是他油盡燈枯之際,所以他替自己準備了棺材,就放出信鴿,通知在附近衙門的蕭百草。”
王風道:“信鴿?”
鐵恨道:“就是你所見那種脖子上拴著響鈴的怪鳥,那種鴿子原產於我國,是以形狀與一般的鴿子有些不同,再經我們的修飾,更見得怪異的了。”
王風道:“原來這樣子!”
鐵恨道:“當時我恰好走過附近,接下信鴿就趕去墓地,在我未到之時你已經先到了,他隻當你是官府中人,再加上他這個人天生就是古古怪怪的性格,索性就跟你說起故事來。”
王風苦笑。
鐵恨道:“當時我對你亦有些懷疑,所以索性也跟他胡說下去。”
王風苦笑道:“你為了要取回那顆避毒珠,自然要將他搬回衙門解剖。”
鐵恨道:“那點小手術還用不到蕭百草,我將他搬回衙門隻因為你死跟在左右。”
王風道:“我這個人的好奇心有時實在大得很,當時我想你簡直就將我當做官府的密探看待了?”
王風道:“隨後在衙門驗屍的窗外出現的那隻信鴿又是怎麼一回事?”
鐵恨道:“那是蕭百草暗中放出,好殺我有藉口。將你與萬通引到我們安排血鸚鵡出現的地方,目睹我在血鸚鵡的笑聲中倒下。”
王風道:“當時萬通已在外窺伺?”
鐵恨道:“是。”
王風道:“為什麼你要選擇那個時候裝死呢?”
鐵恨道:“在我們進入衙門之時,因為手續上需要,我是不是曾經離開你一段時間?”
王風道:“是。”
鐵恨道:“那一段時間之內,除了見過當日的押司之外,我還見過蕭百草,告訴他這件事,他卻告訴我一件更嚴重的事。”
王風道:“什麼事?”
鐵恨道:“常笑已懷疑到我頭上,並且派人暗中追蹤我。”
王風道:“他何以對你起疑?”
鐵恨道:“因為滿天飛。我們打從揚州一路找尋他,到了順天府,本來很接近的了,可是他卻在順天府做案失手被擒,押入了順天府的大牢,我們知道了這個消息,為了要知道那一夜他有沒有在揚州帶著部份珠寶,隻有追進去。”
王風道:“你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進牢找他問話還不簡單?”
鐵恨恨聲道:“我追問了三天三夜,甚至在他的身上下了毒藥,聲明他不將實情供出必死,可是,到了他毒發身亡也隻是問出了一方寶玉。”
王風道:“也許他就隻是取走了那一方寶玉。”
鐵恨點頭道:“也許。”
王風道:“據我們所知,順天府大牢警衛森嚴,你在牢中將犯人毒死隻怕很成問題。”
鐵恨道:“所以我說他七日之前已經中毒,七日之前他還在牢外。”
王風道:“獄吏相信你的話?”
鐵恨道:“警衛森嚴的牢獄未必就特別看重犯人的死。”
王風道:“你為什麼一連三天三夜迫問一個犯人,相信總要向上麵申報。”
鐵恨道:“這都是無可避免,就因為滿天飛與太平王府庫藏珠寶的失竊有關,而我又是奉旨調查這件案,所以才能夠順利進入大牢私行審問。”他又是一聲歎息,道:“常笑其時已奉命暗中調查,知道了這件事又豈會不趕到順天府?以他的行事作風一定會重新檢驗滿天飛的屍體。”
王風說道:“他想必發現了什麼可疑的地方?”
鐵恨微喟道:“我想就是了,否則他不會從那時開始就複查我所有的行動,更著人追蹤我。”
王風道:“因此你裝死?”
鐵恨道:“我裝死其實還有第二個原因,那才是主要的原因。”接道:“在同一時間,我們的兩個兄弟找到了另外一批被列入李大娘那個記錄的珠寶,卻發現那些珠寶並不是來自金翼,是賣自另外一個人,他們找到了那個人,赫然是李大娘的一個心腹手下,他雖然以死守口,我們已知道蹊蹺,再加上常笑的人已經迫近,所以決定將常笑引入平安鎮,讓他與李大娘拚一個死活,他們一拚上,武三爺勢必伺機發動,我們就乘亂入這個莊院,搜索我王與鸚鵡。”
王風道:“你們早已知道武三爺在窺視那些珠寶?”
鐵恨道:“多少已猜到。因為我們已摸清他的底子,像他那樣的一個大強盜,絕不會無聊到走來這個小鎮跟李大娘爭土地。”
王風想起了武三爺的話,道:“李大娘那些外出變賣珠寶的手下也有一個落在他的手中。”
鐵恨並不懷疑王風的話。
王風想了想,又道:“譚門三霸天想必也抓住了李大娘的一個手下,所以才會跑到這裏來。”
鐵恨道:“哦?”
王風轉又問道:“殺他們的,究竟是什麼人?”
安子豪一旁應聲道:“我!”
王風怔道:“常笑那些手下的驗屍結果是真的了?”
安子豪道:“不中亦不遠。”
王風道:“你好強的手力,竟用三塊石頭就擊碎了他們的膝蓋。”
安子豪道:“我練的是密宗金剛指力。”
王風道:“你殺他們是因為他們要踢那副棺材?”
安子豪道:“他們一腳踢出,力道何止百斤,鐵恨假死之中,不能運氣護體,若是給他們一腳踢碎棺材,就不死也不成了。”
王風道:“長街上李大娘那個手下又是死在什麼人手中?”
安子豪道:“武三爺的手下。”他瞟了一眼鐵恨,道:“化屍散並非我們才有。”
王風亦望著鐵恨,道:“萬通卻一定是在你手下屍化的了。”
鐵恨道:“不殺他不成,因為在他伸手入棺材打算取去我口中的避毒珠時,被我用七星針刺入他的手指之時,他已知道我未死,如果不殺他,我假死的秘密就會被揭露。”他一聲冷笑,道:“常笑的手下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這些年下來也不知枉殺了多少人,我早就想將他們除去。”他接著又一聲冷笑。“安子豪手下那個捕快卻是被嚇死的,他財迷心竅,扶了萬通到樓下,轉頭又上來,伸手來拿那顆避毒珠,猛見我在棺材裏坐起來,就嚇得心膽俱裂。”
王風道:“你是什麼時候從假死中蘇醒過來?”
鐵恨道:“棺材震動的時候,我從假死中蘇醒,一定要活動一下手腳。”
王風苦笑一聲,道:“當時我幾乎沒有給你嚇死。”
鐵恨道:“我也聽到了你的聲音,知道你在棺材上麵時,想出來與你細說分明,蕭百草一句話,你就不惜為朋友如此跋涉,我相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像你這種人絕非常笑一夥。”
王風道:“你有這自信?”
鐵恨道:“否則在你中毒發狂奔出鸚鵡樓,倒在亂葬崗之時,我不會將僅有的一顆解毒丹放入你的口裏。”
王風一怔道:“是你救了我?”
鐵恨道:“是。當時,我還想待你醒來與你說話,可是一想還不是時機,所以就先自離開。”
王風道:“看來你真的早已對我信任。”
鐵恨說道:“韋七娘也是。所以她著人給你那張地圖以及鎖匙,好讓你進來這個莊院保護血奴,以便她幫助我們搜尋我王與鸚鵡所在。”
王風道:“因為當時我聽到有人走來。”
王風點點頭,他沒有忘記棺材停止震動之後,萬通就帶著兩個捕快闖入。
鐵恨道:“你現在都明白了?”
王風道:“隻有一點不明白。”
鐵恨道:“哪一點?”
王風說道:“血奴怎會留在鸚鵡樓這種地方?”
鐵恨道:“她負責將我們找到的珠寶交給李大娘,李大娘卻又不歡迎她住在這個莊院,所以她隻有住在鸚鵡樓。”
王風搖搖頭,還是不明白。
鐵恨道:“我們都是男人,有哪一種女人經常有男人找她而不被人懷疑?”
王風總算明白。那一種女人就是妓女。妓女豈非就應該住在妓院?
鐵恨道:“也許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可是她認為那樣最好。”
王風輕歎道:“她實在是一個好女兒。”
鐵恨道:“本來就是的。”
王風道:“宋媽媽真的是她的奶媽?”
鐵恨說道:“不是,她其實是李大娘的奶媽。”
王風道:“她留在血奴身邊可是為了監視血奴?”
鐵恨道:“主要是為了將血奴到手的那些珠寶轉給李大娘。”
王風道:“何必這樣子麻煩?”
鐵恨道:“因為李大娘當時已發覺武三爺真正的用意並不是隻在與她爭氣,與她爭奪土地,莊院的周圍,全都在武三爺的監視之中,所以到後來,為了安全起見,甚至轉由安子豪來做。”
這也就是安子豪與李大娘往來的秘密。王風沉默了下去。
鐵恨反問道:“還有什麼不明白?”
王風搖頭道:“沒有了。”
一個聲音即時從他的懷中響起:“你難道已知道我佯裝魔祟之時,怎會變成那麼可怕的樣子?”
這當然就是血奴的聲音。她已又蘇醒過來。她一麵哀傷,神態仍安詳。
王風看著她,道:“我還不清楚,不過我已猜測得到你也是個瑜珈高手。”
血奴道:“還不是高手,隻是已能控製全身肌肉,隨意做出自己要做的動作,要變的表情。”
她說著從王風懷中站直了身子,走到火牢的麵前,火焰已隨同濃煙從牢中冒出。她看著熾烈的火焰,眼中又流下了眼淚。
王風的目光也落在火焰之上,道:“太平王鸚鵡兩人的骨身在牢中……”
血奴悲笑道:“死在烈火中,本來在我們來說就是一種榮幸。”
王風趕緊走前去幾步。血奴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不會跳進火牢中。”
王風點點頭,他知道血奴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她說過不會就不會。
他轉顧安子豪腳下的李大娘,道:“你們準備將她怎樣?”
血奴一字一頓道:“投入這火牢之中。”
王風道:“那封信……”
鐵恨截口道:“我們國家所有的國民,向來就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隨時都準備為我們的國王效死,我王已死,我們生又何妨,死又何妨?”
安子豪接口道:“更何況那封信上麵所說的我們私通的外敵,在今年的六月已向當朝臣服。”
王風道:“就是說那封信已經沒有多大作用的了?”
安子豪道:“也許本來就沒有那封信,隻是李大娘的詭……”
“詭”字下麵的“計”字還未出口,安子豪話語聲就突然斷下。
王風血奴鐵恨同時瞠目結舌,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抵在安子豪的咽喉上,森冷的刃鋒封住了安子豪的語聲。
匕首正握在李大娘的手中,她本來倒在地上,現在卻已站起來。
她冷笑,美麗的容顏已轉變成猙獰道:“這次是你說對了,本來就沒有那封信。”
安子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麵色似也被匕首上森冷的寒氣凍得蒼白。
李大娘冷笑接道:“可惜你這一次所點的穴道並沒有你這一次的推測那麼準確。”
血奴鐵恨不約而同搶前了一步。李大娘連聲喝叫道:“再上前我立即殺死他。”
血奴厲聲道:“放開他!”
李大娘說道:“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放開他。”
血奴道:“你還有什麼條件?”
李大娘:“你們四個人,發誓不得殺我,由得我離開。”
安子豪冷笑道:“你在做夢!”他雖然給匕首抵住咽喉,語聲仍很堅定。
李大娘道:“你難道不怕死?”
安子豪道:“早在七年前,我就準備死了。”
看他的樣子就準備拚命,李大娘不禁有些慌了,握著匕首的右手已在顫動,顫動的刀鋒割開了安子豪咽喉的肌膚,血流下。觸目的鮮血,血奴鐵恨眼都已瞪大,隻恨得咬牙切齒。
王風即時一聲大喝,道:“我們答應不殺你。”
李大娘還未接口,安子豪已嘶聲道:“我死也不肯答應……”
王風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們若還是當我朋友,這一次就聽我的。”
安子豪哪裏肯依,正要說什麼,那邊鐵恨突然開聲道:“好,這一次我們聽你的。”
連鐵恨都答應,安子豪血奴不由都呆住。鐵恨隨即道:“由現在開始,你替我們來做主。”
安子豪破口大罵:“你瘋了!”
鐵恨道:“沒有這種事。若是你還認我這兄弟,你就聽我的話!”
安子豪的眼淚已流下。他閉上嘴巴。
李大娘瞪著王風,道:“你真的答應?”
王風道:“我們哪一個要殺你,都不得好死。”
李大娘這才鬆過口氣,她收起了匕首,放開了安子豪。鐵恨厲聲道:“滾!”
李大娘並沒有滾,扭動著腰肢,悠悠然離開。安子豪牙齦咬得出血,怒瞪著鐵恨,血奴也瞪著鐵恨,鐵恨卻瞪著王風。王風突然一步橫跨,攔住李大娘的去路。
李大娘麵色一變,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風道:“我很想提醒你一件事。”
李大娘:“什麼事?”
王風道:“我方才是說我們哪一個殺你,都不得好死,並非說我們哪一個殺你,全都不得好死。”
李大娘顫聲道:“你……”
王風道:“我這個人本來就不會好死。”
李大娘麵色都青白了,失聲道:“你要殺我?”
王風笑笑道:“你的心腸這麼毒,若是留你在世上,以後也不知會害死多少人,不殺你怎成!”
李大娘麵色更白,厲喝道:“你敢!”她的語氣雖然凶惡,語聲卻已絲索一樣顫抖。
王風道:“這世上,還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他連隨一步迫前。
“你真的這樣狠心!”李大娘的眼中閃起了淚光。
王風瞪著她的眼,道:“這一次我不會再上你當的了。”這句話出口,他眼前就見紅影一閃,旋即就聽到了李大娘一聲慘叫。淒厲已極的一聲慘叫,驚破寂靜的空氣。紅影這刹那已落在李大娘的手中,赫然就是那隻血紅色的鸚鵡。一聲恐怖的鸚鵡啼聲旋即在李大娘的手中爆發,鸚鵡同時已被李大娘握碎,激開了一蓬血水。血水從李大娘的手中滴下。她的眼亦滴下了血水,卻不是鳥血,是人血。她的血。她的一雙眼睛隻剩下一雙血洞,動人的一雙眼瞳就抓在鸚鵡的一雙銳利的鳥爪中。血奴王風鐵恨不由得目定口呆,安子豪亦不例外,顯然他亦不知道一直溫溫順順停留在他肩上的鸚鵡,怎會在這時候撲擊李大娘,抓去李大娘的一雙眼珠。李大娘就更不知道。
鸚鵡本來並不是殘忍的鳥類,長久由人飼養的鸚鵡更不會飛去抓人的眼珠。莫非它原就是來自奇濃嘉嘉普?莫非這就是魔王的詛咒?鸚鵡的報複?天地間刹時仿佛寒冷起來。突來的寒意尖針般刺入了王風血奴四人的骨髓,四人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足已冰冷,整個身子仿佛都冰冷。他們呆呆地瞪著眼睛。
李大娘也在瞪著眼睛,沒有眼珠的眼睛。血泉水一樣湧出。她再次嘶叫,聲音夜梟般恐怖,她的麵容更恐怖如同惡鬼。她一步一步退後,退向烈焰飛揚的那個火牢。已感到火的酷熱,她還要後退。又一聲淒厲已極的慘叫,她窈窕的身子突然飛起,飛鳥般投向飛揚的烈焰。沒有人阻止,王風血奴四人全身都似已麻木。飛揚的烈焰刹那吞滅了李大娘的身子,吞滅了她手中的鸚鵡。蓬一聲,火焰突然高升。黃金一樣顏色的火焰仿佛變成了鮮紅,鮮紅得就像鮮血。
天終於變了。漫長邪惡的黑夜終於消逝。陽光從東方升起,斜照入濃煙滾滾的天井。溫暖的陽光似已驅去呆立在天井中王風血奴四人身上的寒冷感覺,四人的眼睛終於不再凝結,一轉又一轉,彼此相望了一眼。王風忽然舉起了腳步。
血奴立即叫住他:“你要去哪裏?”
王風道:“不知道。”
“我希望你能夠留下來。”血奴看著他,眼瞳中仿佛多了一些什麼。
王風知道那是什麼,血奴的說話也已說得很明顯。
他卻搖搖頭,道:“我不能夠留下來,因為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血奴緊盯住他,道:“你不能留下來我可以跟你離開。”她咬咬嘴唇,又道:“你兩次救了我的性命,我一定要報答你。”她的話說得更明顯。
王風好像聽不懂,他還是搖了搖頭,道:“我不要任何人的報答,也不要任何人跟在左右。”
他舉步走了出去。血奴嘶聲道:“你怎麼這樣狠心!”
王風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血奴的眼淚不禁流下。她所受的委屈已實在太多。
王風聽到了她的哭聲,他終於回頭,卻是望著鐵恨,道:“那一天我跟郭易在墓地上說話的時候,你是不是早就已在一旁?”
鐵恨微喟道:“是。”
王風又問道:“你有沒有聽到我那個故事?”
鐵恨道:“有。”
王風說道:“你能不能替我告訴她那個故事?”
鐵恨尚未回答,血奴已忍不住叫道:“是什麼故事?”
王風淒然一笑道:“是屬於我的故事,雖然沒有血鸚鵡的故事那麼美麗,那麼迷人,卻是真的。”
他再次舉起腳步。血奴舉步正想追上去,卻已被鐵恨拉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掙紮,眼淚又流下。鐵恨的眼中也好像有淚光。王風的眼中呢?誰都看不到他的眼,他的臉。這一次他再沒有回頭。
風在吹,吹起了漫天煙霧。王風消失在風中,煙中,霧中。
王風的生命豈非就正如風中的落葉般無可奈何?天下間豈非多的是這種無可奈何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