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4(3 / 3)

踏著窯工、鄉民用鮮血開辟的道路,三先生坐著轎子過來了,轎子兩旁是眾多的鄉紳,鄉紳的長袍馬褂中間,夾雜著罷工窯工的首領劉廣田和袒胸露背的劉四爺。二劉的衣著十分寒酸,和紳士們身上的綢緞服飾混在一起是極不協調的。然而,沒有人注意到這種差別。

人們主動讓開了一條路。

三先生的轎子在人的小巷中穿行。

到得大門口,轎子放下了,先生威嚴地從轎子裏鑽了出來。兩個紳士上前去攙,先生抬手推開了。

經理樓前刹那間鴉雀無聲,靜得怕人。人們把目光的焦點全集中在先生身上,急切地關注著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籠罩一切的靜寂中,一種莊嚴的神秘產生了……

人們等待著一個結論的誕生。

秦振宇、王子非走下樓來。

“失敬!失敬!”三先生鄭重地挽了挽肥大的袖子,雙手抱拳,上身微微躬了躬,彬彬有禮地道。

秦振宇臉色難看,麵部肌肉緊張地抖動著,滿頭滿臉的汗水。曾經是油光閃亮的頭發,蓬亂成一團,有一撮緊貼著前額,沾在濕漉漉的麵皮上。他望著三先生,不知該說些什麼,嘴角抽動了半天,竟未吐出片語隻言。

王子非倒還鎮靜,聲色柔和,但卻不失尊嚴地道:“先生,你勝利了!可你大約也知道,這場導致你勝利的械鬥會給你、會給四千窯工、父老鄉親帶來什麼。”

先生微微一笑:“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

王子非也笑了笑,笑得極不自然:“可我要提醒你:“總有那麼一天,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會像今日對待公司一樣對待你!”

“就這些了?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王子非看看腕子上的手表:

“這還不是最後的結果,兩個半小時後……”

“哈!哈!哈!哈!”先生大笑道,“你還指望那一個團的大兵?那些大兵都是賤貨,誰發餉銀他們為誰賣命!你們不是出了兩萬麼?我劉某出三萬!如何?”

王子非怔住了。

就在這時,響起了一聲沉悶的槍聲,一顆子彈從先生身邊的人群中飛出來,準確無誤地穿過王子非的腦袋,像一根大釘,將他死死釘在先生腳下的水磨石台階上。鮮紅的血,從崩開的腦殼裏湧了出來,順著台階往下緩緩地流。王子非的腳抽動了幾下,猝然死去。咽氣時,兩隻眼睛還大睜著,嘴還微張著,仿佛要向人們再講點什麼……

人們循聲望去,夾在眾紳士中的劉四爺正慢慢將冒煙的長槍重挎到肩上。

三先生仿佛不知道這一切,柔聲對秦振宇道:“秦總經理,現在,我們該好好坐下來談談條件了吧?”

秦振宇幾乎是魂不附體了,連連點頭應著:“好!好!一切按先生的意思辦!”

先生回首命令道:“廣田、劉四,把複工條件書和賠償約法拿過來,請總經理簽字!”

秦振宇老老實實簽了字。

人群中爆發出長時間熱烈的歡呼!那一個個粗野的嗓門裏發出的聲音,彙成了一股強大的氣浪,直衝天宇。

窯工、鄉民在三先生的領導下,贏得了這場戰爭的全麵勝利。然而,悲劇也由此而開始了。

兩個小時後,王占元一團兵馬開進劉家窪。

三先生捐洋三萬,充作軍餉,力求軍方主持公道。軍方應允。嗣方,縣知事尹文山以軍方做後盾,親自處理這場大規模的械鬥事件。劉廣田、劉四旋即被捕,判處死刑。為履行公道原則,縣府宣布:複工條件與賠地約法因秦振宇已自願(!)簽字,當即行生效。董事會得知詳情,自知辦礦艱難,前途渺茫,紛紛釜底抽薪,要求抽回股金。秦振宇內外交困,無力支持,宣告興華煤礦股份有限公司倒閉,四千窯工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