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天為黨
經多年研究探索,羊頭山“炎帝城”(神農城)在上古時代的都城地位基本成立。羊頭山作為《山海經》記錄所在,神農嚐百草獲嘉禾之地,炎帝定居觀測宇宙、氣候、風雲變幻之所,律、度、量、衡之本,黃鍾大呂之源,無疑成為我中華民族由漁獵社會發生農耕革命之質變走向農耕社會,開辟五千年燦爛農耕文明的轉折點。以至後來黃帝蚩尤大戰,秦漢滅羌,千古祭祀,佛教興盛,都以羊頭山為重點地區。
《盤古唐虞傳》記載:“蚩尤率兵,來攻榆罔”,蚩尤進攻榆罔在何處呢?文獻雖然沒有具體記載,但根據“此山炎帝之所居”,炎帝之子“柱出茲山”,“參盧之後政衰,其國浸削,至春秋時,為晉之附庸焉”,幾千年後直至漢朝“擊眾羌於上黨羊頭山,破之”,都說明羊頭山幾千年以遠,都是薑姓氏族的中央根據地,蚩尤進攻必然以此為首要目標。
隨後蚩尤驅逐末代炎帝榆罔,即“蚩尤產亂,出羊水(羊頭山之水)”,因“炎帝參盧,是曰榆罔,居空桑”,因此蚩尤隨之“登九淖、伐空桑”,致使榆罔退至榆州,即“昔烈山帝榆罔之後,其國為榆州”。而後蚩尤以“炎帝”自居,據運城鹽池戰軒轅黃帝,兵敗被“解”。可見蚩尤進攻榆罔的總體路線脈絡是清楚的。
我中華民族肇始農耕、波瀾壯闊的上古曆史,始終與羊頭山有著難以割舍的聯係。那麼羊頭山到底是怎樣一座山呢?
這要先說到太行山。宋代理學家朱熹形容太行山:“河北諸州,皆旋其趾。潞州上黨,在天脊最高處,過河便見太行在半天,如黑雲然。”在河北、河南觀望太行山必須抬頭仰望,這就不是尋常山嶺可以比肩。而羊頭山“在太行之北一百五十裏,眾山最高處,俯視太行,猶在下矣。”《高平誌》雲:“羊頭山在縣北四十裏,危峰秀拔,勢淩霄漢。日夕諸山俱瞑,而此峰返照猶光,故俗傳此山比天下名山高三尺。然非山高,地勢高耳。秦並天下,置郡縣,以此地極高,與天為黨,故名上黨郡。”
《爾雅·釋戰》記載:“黨,所也。在於山上,其所最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
凡高山大峽,巨川深穀,必聚天地之靈氣,凝結萬物之精華。
太行山又名大行山、大形山、五行山、王母山、女媧山等。太行山作為中華文明的搖籃,自遠古以來,就是中華民族早期遠祖聚落生息的地方。它將燦爛的中華文明代代延續,包括炎帝神農時代。太行山是一個大山脈,綿延千裏以上。而羊頭山則是具體地點,可以直接找到的地址。“太行來脈中天近,炎帝神功萬世尊”,這就是古代詩人對太行山脈炎帝神農氏遺跡的不朽評價。堪與太行山相提並論者,唯羊頭山。
羊頭山與佛教
“天下名山僧占盡”,羊頭山極為優越的自然地理和人文背景,當然首先被佛家選中,因此有了滿山遍野的佛教石窟和多座寺廟。
羊頭山沿山而上,佛龕神像、石窟寶塔隨處可見,可分為九區,較大窟龕二十二座,小型佛龕八十多座,窟洞平麵多為方形。還有千佛碑一通,皆魏至唐時期文物。山巔山腰雕石塔六座,唐製,高4—6米不等,平麵方圓兩種,高者七層,密簷式,低者兩層,樓閣式,形製古樸,手法簡潔,為它處所少見。
史誌記載,羊頭山佛龕石像建造年代起始於北魏孝文帝時期,至今約1500餘年。1958年秋,李玉振曾在羊頭山最大的石窟東北角一個凹陷處,找到模糊不清的北魏××年落款,應該就是石窟建造的日期。2002年9月,又有山西省內外炎帝文化考察團在另一座佛龕背麵一個石洞中,發現了“天保七年”的落款。史載,北魏後來分裂成東魏和西魏,天保是東魏北齊的年號。天保七年距北魏孝文帝元年有85年。羊頭山上的北魏石窟群,從北魏孝文帝時期始建,陸續鑿建85年以上,前後三代工匠群體創作。其工程浩大、鑿刻艱辛、延續時間長,由此可見一斑。
西南山巔(亦稱右峰)“八十八佛”窟,距羊頭石龕二百餘米,列為第二區。窟龕三個,分上下兩層。前窟南向平麵方形,門外二金剛侍立,窟內正麵一佛二菩薩,佛結跏而坐,菩薩侍立主佛四周,四周雕有龕八十七個,內各置一佛,皆坐式,連同主佛共八十八尊,窟名由此而來。窟南一龕,內雕一佛二菩薩,麵型略秀,身材修長。後窟較高,亦稱上窟,窟上石塔已毀壞。塔下一窟,方形,窗門南向,三麵雕像,正麵和西側主佛已不存,尚存東側一佛二菩薩和西隅左尊脅侍,麵型清秀,神態自若,刻工純熟而洗練。視其造像風格,與前窟同為齊隋間遺物。
第三區為千佛洞,位於半山腰部,窟內方形,四麵小佛龕滿壁,近千尊,故稱千佛洞,洞中可容納遊客多人,當地人稱“遊履洞”,與“清化寺碑記”記載“神農氏遊履於羊山,嚐穀於此”相對應。這裏的雕像都是唐代風格。第四區為方塔窟區,第五區為圓塔窟區,第六區為多寶龕窟區,第七區為大石窟龕區,第八區為佛山區,第九區為唐代龕區。這些石窟龕內,雕像大都肌肉健美,衣飾貼體,藝術價值很高。
千佛碑,在清化寺址西,四麵滿雕佛像,正麵碑身中心雕火焰形大龕一區,內置坐佛一尊;側麵中雕佛像兩龕,為一佛二菩薩。造像風格,發髻光滑,麵相方圓,寬衣博帶,肩膀較平,尚存北魏風格。曾有盜賊試圖將其鑿斷運走,因當地村民奮力保護,才未得逞,碑上殘留一排鑿痕,記錄著一次未遂的劫難。
羊頭山石塔,是山上石雕作品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原為六座,兩座損毀,現存四座,分布於山巔和山腰。山巔兩塔,唐代建造,南北對峙,十裏外皆可望見。塔都是圓形,自上而下全部為大型石塊構築,一座為四層密簷式,一座為七層密簷式,層層疊澀出簷,輪廓極為優美。山腰兩座,一方一圓。此處石塔雖然不大,但造型特殊,在我國已知的古塔中,尚屬奇構。
另有一座石塔是平麵呈正方形,作二層單簷式。塔身正麵刻造像佛龕兩個,龕內內置一佛二菩薩,佛像結跏而坐,麵型衣飾皆屬北魏風格。塔身之上為瓦隴式屋頂,整體造型粗獷豪放。特別是佛龕底座雕刻為一個炎帝神農氏族的圖騰羊頭,羊頭各部分線條雖風化嚴重,仍清晰可見、極為傳神。《山西旅遊名勝大辭典》記載:“羊頭)山巔有石雕方形塔,塔座似伏羊,頭尾清晰,山因此得名”。此結論與《羊頭山新記》的記載以及與羊頭山本身的文化內涵有區別,是旅遊者易混淆之處。
這個塔座不像一般碑座那樣,雕成所謂“贔屭負碑”的形態,而是雕成一隻碩大的羊,這在國內極為獨特。按說羊不屬大型動物,不具備背負重物的能力,那麼這種設計構思就一定具有某種獨特的文化意義。它展示了佛教進入羊頭山後,立即與原有的炎帝神農文化融為一體,在羊圖騰的基礎上建立了新的宗教意識形態,沒有另起爐灶,而是一種融彙、傳承、共處的關係,體現了佛教因地製宜、期望獲得當地人民認同的全新姿態。
三座石塔的風格,在國內均屬罕見,構成羊頭山石刻的獨特風格。
羊頭山自北魏時期,就滲入了印度佛教文化的因素。早在東漢時期,印度佛教即傳至中國。到了北魏太武帝時期,佛教已經很流行,但太武帝不信奉佛教,隻信奉道教,因此在法律上禁佛興道。
孝文帝是太武帝之孫,他信奉佛教,自繼位遷都洛陽後,常把一位曇曜和尚請進宮談論佛法,並采納了他的建議,征集數萬民工,耗費巨額銀兩興建佛寺,先後在故都平城(今山西大同武周山)建造了雲岡石窟,在洛陽建造了金碧輝煌的大佛寺和龍門石窟,在甘肅建造了炳靈寺石窟和麥積山石窟。孝文帝由大同遷都洛陽,石窟開鑿之風便吹向洛陽,並橫掃途經的高平羊頭山。羊頭山石窟和雙塔,不過是當時佞佛之風的一批作品。孝文帝這種佞佛之風,對於推行他的漢化改革,緩和民族矛盾有一定積極作用,但把佛教融入炎帝神農氏遺址,淡化了人在自然界的主觀能動性。且佞佛之風興盛,既耗費財力,百姓又紛紛削發為僧尼,田地無人耕種,這與當初炎帝神農氏始創農耕的重農走向相左。
《釋名疏正》:“古‘羊’、‘陽’字通。”因此羊頭山又名首陽山。有關古籍記載:“羊自山出,山為羊之居處,故羊為山神。山神為羊,土神也為羊。”朱載堉在《羊頭山新記》中指出:“羊頭山神指神農也。”由此明晰,羊頭山是以圖騰物“羊”為山神,炎帝神農氏是崇拜羊的氏族最高首領,是坐鎮此山之神。故“清化寺碑記”記載佛之“得攝羊山同成佛果”,慨然引為同道,對羊頭山虛懷接納作出了回報。
武則天與羊頭山
與炎帝神農氏直接相關的,是處於羊頭山之“羊頭”的“額頭位置”之清化寺,是高平最著名的佛教寺廟。明代萬曆年間“清化寺碑記”描述為“佛聖者住居雲鷲,修養幽岩。睹巍峨而碧峭連天,觀端景而青鬆附地。是以上觀殿宇與兜率無□,視基址與祇園何異……東倚秦高之嶺,西連羊頭之巔,北靠天台,南枕清化,皆我佛無凡之地。萬神永護,諸佛扶持。得攝羊山同成佛果。考之曆代神僧居之者:神農氏遊履於羊山,嚐穀於此;夷齊餓卒於首陽顯跡……”碑記對羊頭山自然地理的描述,恰若天地之自然造化;對曆史的記載,不僅特別說明神農氏嚐百草獲嘉穀在此,還特別記載了商周時伯夷叔齊在此首陽山采薇而食,寧死不食周粟的故事。
《羊頭山新記》記載,清化寺始建於北魏孝文帝時期,初為定國寺,北齊時改名洪福寺,隋末寺廢。唐武則天天授二年重建,改為清化寺。
筆者首次親往所見卻都是幾乎長成樹木的灌木叢,穿行其間,如西雙版納密林,分不清方向和道路,穿行中忽見佛像仍在灌木叢中正襟危坐,麵對世道滄桑靜思佛理。傾斜在地的八角蓮花座,一半掩埋在土中的石碑,仍平整如故的殿內青磚地麵,磨損的石階,寺產遺物的堆積,靜靜地展示著各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