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入虜庭蘇武抗節 出朔漠李陵敗降(3 / 3)

邊吏飛章奏聞,惟尚未知李陵下落。武帝總道李陵戰死,召到陵母及妻,使相士審視麵色,卻無喪容。待至李陵生降的消息,傳報到來,武帝大怒,責問陳步樂。步樂惶恐自殺,陵母妻被逮下獄。群臣多罪陵不死,獨太史令司馬遷,乘著武帝召問時候,為陵辯護,極言陵孝親愛士,有國士風,今引兵不滿五千,抵擋強胡數萬,矢盡援絕,身陷胡中,臣料陵非真負恩,尚欲得當報漢,請陛下曲加寬宥等語。武帝聽了,不禁變色,竟命衛士拿下司馬遷,拘係獄中。可巧廷尉杜周,專務迎合,窺知武帝意思,是為李廣利前次出師,李陵不肯讚助,乃至無功;此次李陵降虜,司馬遷袒護李陵,明明是毀謗廣利,因此拘遷下獄。看來不便從輕,遂將遷擬定誣罔罪名,應處宮刑。遷為龍門人氏,係太史令司馬談子,家貧不能贖罪,平白地受誣遭刑,後來著成《史記》一書,傳為良史。或說他暗中寓謗,竟當作穢史看待。後人自有公評,無庸小子辨明。

武帝再發天下七科謫戍,及四方壯士,分道北征。貳師將軍李廣利,帶領馬兵六萬,步兵七萬,出發朔方,作為正路。強弩都尉路博德,率萬餘人為後應。遊擊將軍韓說,領步兵三萬人出五原,因將軍公孫敖,領馬兵萬人,步兵三萬人出雁門。各將奉命辭行,武帝獨囑公孫敖道:“李陵敗沒,或說他有誌回來,亦未可知。汝能相機深入,迎陵還朝,便算不虛此行了!”敖遵命去訖,三路兵陸續出塞,即有匈奴偵騎,飛報且侯單於。單於盡把老弱輜重,徙往餘吾水北,自引精騎十萬,屯駐水南。待至李廣利兵到,交戰數次,互有殺傷。廣利毫無便宜,且恐師老糧竭,便即班師。匈奴兵卻隨後追來,適值路博德引兵趨至,接應廣利,胡兵方才退回。廣利不願再進,與博德一同南歸。遊擊將軍韓說,到了塞外,不見胡人,也即折回。因將軍公孫敖,出遇匈奴左賢王,與戰不利,慌忙引還。自思無可報命,不如捏造謊言,複奏武帝。但言捕得胡虜,供稱李陵見寵匈奴,教他備兵禦漢,所以臣不敢深入,隻好還軍。你要逞刁,看你將來如何保全?武帝本追憶李陵,悔不該輕遣出塞,此次聽了敖言,信為真情,立將陵母及妻,飭令駢誅。陵雖不能無罪,但陵母及妻,實是公孫敖一人斷送。

既而且侯單於病死,子狐鹿姑繼立,遣使至漢廷報喪。漢亦派人往吊,李陵已聞知家屬被戮,免不得詰問漢使。漢使即將公孫敖所言,備述一遍,陵作色道:“這是李緒所為,與我何幹。”言下恨恨不已。李緒曾為漢塞外都尉,為虜所逼,棄漢出降,匈奴待遇頗厚,位居陵上。陵恨緒教胡備兵,累及老母嬌妻,便乘緒無備,把他刺死。單於母大閼氏,因陵擅殺李緒,即欲誅陵,還是單於愛陵驍勇,囑令避匿北方。俄而大閼氏死,陵得由單於召還,妻以親女,立為右校王,與衛律一心事胡。律居內,陵居外,好似匈奴的夾輔功臣了。小子有詩歎道:

孤軍轉戰奮餘威,矢盡援窮竟被圍;

可惜臨危偏不死,亡家叛國怎辭譏?

武帝不能征服匈奴,那山東人民,卻為了暴斂橫征,嚴刑苛法,遂鋌而走險,嘯聚成群,做起盜賊來了。欲知武帝如何處置,待至下回表明。

武帝在位數十年,窮兵黷武,連年不息,東西南三麵,俱得敉平,獨匈奴恃強不服,累討無功。武帝誌在平胡,故為且侯單於所欺,一喜而即使蘇武之修好,一怒而即使李陵之出軍。試思夷人多詐,反複無常,豈肯無端言和?蘇武去使,已為多事,若李陵部下,隻五千人,身餌虎口,橫挑強胡,彼即不自量力,冒險輕進,武帝年已垂老,更事已多,安得遽遣出塞,不使他將接應,而聽令孤軍陷沒耶?蘇武不死,適見其忠;李陵不死,適成為叛。要之,皆武帝輕使之咎也。武有節行,乃使之困辱窮荒;陵亦將才,乃使之沉淪朔漠。兩人之心術不同,讀史者應並為漢廷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