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嗣帝祚董生進三策 應主召申公陳兩言(3 / 3)

且說竇嬰田,既握朝綱,揣知武帝好儒,也不得不訪求名士,推重耆英。適禦史大夫直不疑免官,遂同舉代人趙綰繼任,並又薦入蘭陵人王臧,由武帝授為郎中令。趙王兩人,既已受任,便擬仿照古製,請設明堂辟雍。武帝也有此意,叫他詳考古製,采擇施行,兩人又同奏一本,說是臣師申公,稽古有素,應由特旨征召,邀令入議。這申公就是故楚遺臣,與白生同諫楚王,被罰司春。見五十三回。及楚王戊兵敗自焚,申公等自然免罪,各歸原籍。申公魯人,歸家授徒,獨重詩教,門下弟子,約千餘人。趙綰王臧,俱向申公受詩,知師飽學,故特從推薦。武帝夙聞申公重名,立即派遣使臣,用了安車薄輪,束帛加璧,迎聘申公。

申公已八十餘歲,杜門不出,此次聞有朝使到來,隻好出迎。朝使傳述上意,齎交玉帛,申公見他禮意殷勤,不得不應召入都。既到長安,麵見武帝,武帝見他道貌高古,格外加敬,當下傳諭賜坐,訪問治道,但聽申公答說道:“為治不在多言,但視力行何如。”兩語說完,便即住口。武帝待了半晌,仍不聞有他語,兩語夠了。暗思自己備著厚禮,迎他到來,難道叫他說此二語,便算了事,一時大失所望,遂不欲再加質問,但命他為大中大夫,暫居魯邸,妥議明堂辟雍,及改曆易服與巡狩封禪等禮儀。申公已料武帝少年喜事,行不顧言,所以開口提出二語,待他有問再答。嗣見武帝不複加詢,也即起身拜謝,退出朝門。趙綰王臧,引申公至魯邸,叩問明堂辟雍等古製,申公微笑無言。綰與臧雖未免詫異,但隻道是遠來辛苦,不便遽問,因此請師休息,慢慢兒地提議。哪知宮廷裏麵,發生一大阻力,不但議事無成,還要闖出大禍,害得二人失職亡身,這真叫做冒昧進階,自取禍殃哩。

原來太皇太後竇氏,素好黃老,不悅儒術,嚐召入博士轅固取示老子書。轅固尚儒絀老,猝然答說道:“這不過家人常言,無甚至理。”竇太後發怒道:“難道定要司空城旦書麼?”固知太後語意,是譏儒教苛刻,比諸司空獄官,城旦刑法,因與私見不合,掉頭自退。固本善辯,從前與黃生爭論湯武,黃生主張放弑,固主張征誅,景帝頗袒固說;此番在竇太後前碰了釘子,還是不便力爭,方才退出。那竇太後怒氣未平,且因固不知謝過,欲加死罪,轉思罪無可援,不如使他入圈擊彘,俾彘咬死,省得費事。惡之欲其死,全是婦人私見。虧得景帝知悉,不忍固無端致死,特令左右借與利刃,方才將彘刺死。太後無詞可說,隻得罷休。但每聞儒生起用,往往從中阻撓,所以景帝在位十六年,始終不重用儒生。及武帝嗣位,竇太後聞他好儒,大為不然,複欲出來幹預。武帝又不便違忤祖母,所有朝廷政議,都須隨時請命。竇太後對著他事,卻也聽令施行,隻有關係儒家法言,如明堂辟雍等種種製度,獨批得一文不值,硬加阻止。冒冒失失的趙綰,一經探悉,便入奏武帝道:“古禮婦人不得預政,陛下已親理萬機,不必事事請命東宮!”處人骨肉之間,怎得如此直率!武帝聽了,默然不答。看官聽說!綰所說的東宮二字,乃是指長樂宮,為太皇太後所居。長樂宮在漢都東麵,故稱東宮。詮釋明白,免致閱者誤會。自從綰有此一奏,竟被太皇太後聞知,非常震怒,立召武帝入內,責他誤用匪人。且言綰既崇尚儒術,怎得離間親屬?這明明是導主不孝,應該重懲。武帝尚想替綰護辯,隻說丞相竇嬰,太尉田,並言趙綰多才,與王臧一同薦入,所以特加重任。竇太後不聽猶可,聽了此語,越覺怒不可遏,定要將綰臧下獄,嬰免官。武帝拗不過祖母,隻好暫依訓令,傳旨出去,革去趙綰王臧官職,下吏論罪。擬俟竇太後怒解,再行釋放。偏竇太後指二人為新垣平,非誅死不足示懲,累得武帝左右為難。哪知綰與臧已拚一死,索性自殺了事。倒也清脫。小子有詩歎道:

才經拜爵即遭災,禍患都從富貴來;

莫道文章憎命達,才便是殺身媒。

綰臧既死,竇太後還要黜免竇嬰田。究竟嬰曾否免官,待至下回再表。

武帝繼文景之後,慨然有為,首重儒生,而董仲舒起承其乏,對策大廷,裒然舉首。觀其三策中語,持論純正,不但非公孫弘輩可比,即賈長沙亦勿如也。武帝果有心鑒賞,應即留其補闕,胡為使之出相江都,是可知武帝之重儒,非真好儒也。第欲借儒生之詞藻,以文致太平耳。申公老成有識,一經召問,即以力行為勉,譬如對症發藥,先究病源,惜乎武帝之諱疾忌醫,而未由針砭也。就令無竇太後之阻力,亦烏有濟?董生去,申公歸,而偽儒雜進,漢治不可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