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信佞臣盡毀詩書 築阿房大興土木(3 / 3)

且說始皇既築阿房宮,不待告竣,便將美人音樂,分宮布置,免不得有一番忙碌。適有盧生入見,始皇又惹起求仙思想,便問盧生道:“朕貴為天子,所有製作,無不可為,隻是仙人不能親見,不死藥無從求得,如何是好!”盧生便信口答道:“臣等前奉詔令,往求仙人,並及靈芝奇藥,曾受過多少風波,終未能遇,這想是有鬼物作祟,隱加阻害。臣聞人主欲求仙術,必須隨時微行,避除惡鬼,惡鬼遠離,真人便至;若人主所居,得令群臣知曉,便是身在塵凡,不能招致真人,真人入水不濡,入火不,乘雲駕霧,到處可至,所以萬年不死,壽與天地同長。今陛下躬親萬機,未能恬淡,雖欲求仙,終恐無益。自今以後,願陛下所居宮殿,毋使外人得知,然後仙人可致,不死藥亦可得呢。”全是瞎說。這一席話,說得始皇爽然若失,不禁欷道:“怪不得仙人難致,仙藥難求!原來就中有這般阻難,朕今才如夢初覺了。但朕既思慕真人,便當自稱真人,此後不再稱朕,免為惡鬼所迷。”麵前就是惡鬼,奈何不識。盧生即順勢獻諛道:“究竟陛下聖明天縱,觸處洞然,指日就可成仙了。”指日就要變鬼了。說畢,即頓首告退。看官試想始皇為人,雖然有些癡呆,究竟非婦孺可比;況並吞六國,混一區宇,總有一番英武氣象,為什麼聽信盧生,把一派荒誕絕倫的言語,當作真語相看,難道前此聰明,後忽愚昧麼?小子聽得鄉村俗語雲: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越是聰明越是昏,想始皇一心求仙,所以不多思索,誤入迷途呢。

自經始皇迷信邪言,遂令鹹陽附近二百裏內,已成宮觀二百餘所,統要添造複道甬道,前後聯接,左右遮蔽,免得遊行時為人所見,瞧破行蹤。並令各處都設帷帳,都置鍾鼓,都住妃嬙,其餘一切禦用物件,無不具備。今日到這宮,明日到那宮,一經趨入,便是吃也有,穿也有,侑觴伴寢,一概都有。隻是這班宋子齊薑,吳姬趙女,撥入阿房宮裏,伺候顏色,打扮得齊齊整整,嫋嫋婷婷,專待那巫峽襄王,來做高唐好夢。有幾個僥幸望著,總算不虛此生,仰受一點聖天子的雨露。但也不過一年一度,仿佛牛郎織女,隻許七夕相會,還有一半晦氣的美人,簡直是一生一世,盼不到禦駕來臨,徒落得深宮寂寂,良夜淒淒。後人杜牧嚐作阿房宮賦,中有數語雲: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內多怨女,外多曠夫,興朝景象,豈宜若此!那始皇尚執迷不悟,鎮日裏微行宮中,不使他人聞知。且令侍從人員,毋得漏泄,違命立誅。侍從自然懍遵,不過始皇是開國主子,究竟不同庸人,所有內外奏牘,仍然照常批閱,凡一切築宮人役,勞績可嘉,便令徙居驪邑雲陽,十年免調。總計驪邑境內,遷住三萬家,雲陽境內,遷住五萬家,又命至東海上朐界中,立石為表,署名東門。他以為皇威廣被,帝德無涯,哪知百姓都願守土著,不樂重遷,雖得十年免役,還是怨多感少,忍氣吞聲。始皇何從知悉?但覺得言莫予違,快樂得很。

一日遊行至梁山宮,登山俯矚,忽見有一隊人馬,經過山下,武夫前嗬,皂吏後隨,約不下千餘人,當中坐著一位寬袍大袖的人員,也是華麗得很,可惜被羽蓋遮住,無從窺見麵目。不由得心中驚疑,便顧問左右道:“這是何人經過,也有這般威風?”左右仔細審視,才得據實複陳。為了一句答詞,遂令始皇又起猜嫌。小子有詩詠道:

欲成大德務寬容,寧有苛殘得保宗!

怪底秦皇終不悟,但工溪刻好行凶。

究竟山下是何人經過。容至下回發表。

始皇之南征北略,已為無名之師,顧猶得曰華夷大防,不可不嚴,乘銳氣以逐蠻夷,亦聖朝所有事也。乃誤信李斯之言,燒詩書,燔百家語,果奚為者?詩書為不刊之本,百家語亦有用之文,一切政教,恃為模範,顧可付諸一炬乎?李斯之所以敢為是議者,乃隱窺始皇之心理,揣摩迎合耳。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豈一人所得而私?始皇不知牖民,但務愚民,彼以為世人皆愚,而我獨智,則人莫予毒,可以傳世無窮。庸詎知其不再傳而即止耶!若夫阿房之築,勞役萬民,圖獨樂而忘共樂,徒令怨女曠夫,充塞內外,千夫所指,無疾而死,況怨曠者之數不勝數乎!其亡也忽,誰曰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