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這句話已經很久了。”燕無痕平靜得像個修女,而許文波卻因她這句意料之外的話而騰雲駕霧。可燕無痕下麵的話,卻愈加出人意料,先將許文波從九霄雲外拖下來,而後扔進絕穀深淵。
“假如你老是不說,我也一直沒機會跟你講……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值得你喜歡……”
“別說了,求你,我明白,明白的,天涯何處無芳草嘛,對吧?我明白的……”許文波的眼神四下亂竄,隻想躲進燕無痕看不見的黑暗裏。
“我隻是想告訴你,世上好女孩太多了,你不該把時間精力浪費在我身上,也許,那很愚蠢。”
那晚,許文波沮喪極了,痛苦極了。他明白,隻有兩種解釋,要麼她根本不喜歡他,要麼就是那場風波徹底改變了她。他強迫自己不要問為什麼,這也許已是她最耐心的解釋了。燕無痕最終沒去取那幾本書,接連一周沒了音信。冷靜了幾日的文波跑去問雅莉,得到回複說病還沒好。他想,假如能回到之前的日子,與她隻做好朋友,起碼也要比現在強百倍。
那幾天,許文波很想為她做件特別有意義的事,表達歉意也好,緩和尷尬也罷,總歸是想挽回點兒什麼,也許是挽回彼此間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也許是挽回隻在心裏單戀她的權利……他再次想到了甘野菊,因為她是那樣超乎尋常地愛它。他打算譜寫一首吉他獨奏曲,曲名就叫《野菊芬芳》。他想,這樣一來,即使錯過了花期,甘野菊仍舊可以在她心中常開。這個念頭令他興奮得好幾天沒睡過安穩覺,他從幾個同學那挑了把音準、音質尚可的吉他,改上了尼龍弦,閉門造車整整兩周,寫出了一首《野菊芬芳》。其間倒還有樁趣事:幾把參加《野菊芬芳》創作“海選”的吉他,除了被他選中的那把,後來在校園裏幾經轉手,身價倍增外,落選的那幾把,都被主人們免費送了人。
又是一個周六的下午,還是在那塊草坪上,依然是暖陽輕撫燕無痕專心閱讀的身影。許文波沒再猶豫,拎著吉他來到燕無痕麵前,沒有招呼,更不套磁,自信沉穩地在她的對麵盤腿坐下,將《野菊芬芳》手稿順向她一邊,輕輕攤於草坪上,自顧自彈了起來。
微波起伏涓涓流水般的和弦聲中,優美的旋律仿佛一朵朵晶瑩剔透的浪花,歡快地跳躍於尼龍弦上,從許文波那修長的指間自然而深情地流淌出來。燕無痕靜靜地聆聽著,從未曾如此近距離聽過演奏,整個人徜徉在如詩如畫的音樂中。在她的眼前,仿佛真的浮現出盛開在清澈溪流邊的甘野菊,柔美抒情的旋律仿佛是在向她娓娓訴說,訴說許文波對甘野菊的理解與傾愛。燕無痕深信,隻有用心去體會,方可有這般演繹,也才能將這讚美轉化為另一種語言,用以叩開她緊鎖的心門。許文波的彈奏飽含古典韻味,樸實的指彈中偶爾閃現華麗卻不做作的修飾音,如同平凡而普通的人與事,隻在不經意間呈現不為人知的偉大價值。結尾處,他甚至大膽運用古典樂曲中罕見的演奏技法——尼龍弦的推弦奏法,神奇卻不乖張,精準到位的指法,有如神助般幫他完成了這一極富創意的表現,將樂曲帶入一個搖曳的幻境。
直到奏完扶弦時,許文波才發現,五線譜上已斑斑駁駁濕透了,那是燕無痕的淚。燕無痕第一次在許文波麵前哭了。待完全回過神來,她蜷腿跪坐,纖細的手指一根根撫拭著尼龍弦,輕輕緩緩的,直到它們發出類似於樂師們刻意而為的擦音。她忘情地俯下嬌軀,在那些琴弦上留下深情一吻。
“我愛甘野菊……我愛吉他……我愛這曲子……我愛今天的一切!”燕無痕的情緒近乎失控,仿佛久違了的激情又重回她的血管,正隨熱血一起奔騰。
草坪上,所有同學都屏息聆聽了這曼妙的一曲,然後見證了那浪漫的一幕——校花俯身吻琴弦。許文波也正因這一吻,而在眾目睽睽之下水到渠成地摘取了校花的芳心。後來,這事竟被全校傳為佳話好多年,成為校園浪漫愛情的經典範本。自從那天起,兩個人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在之後的交往中,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回避著“寇傑”這個名字。
許文波告訴我,連同此後的那個暑假,那段有燕無痕陪伴的日子,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時光。耐人尋味的是,後來,謝雅莉也跟我談及了那段日子,謝雅莉的體驗竟與許文波驚人地相似。在我看來,那段日子裏的謝雅莉,在這對情侶之間扮演的應是個徹頭徹尾的電燈泡,可她竟也嚐到了美好的感情滋味,這不禁讓我猜測,那份美好中應該絕不是兩份單純友情的疊加能夠填充得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