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道:“刀不在重,而在勢。我那把刀一共十三斤七兩。”
然後他讓小稚摸他那把刀。
裴紅欞道:“這麼多年來,這個威正鏢局就隻有老爺子一個人、一把刀?”
餘老人點了點頭。
裴紅欞望著他,知道這背後必然有一個好沉重的故事。她要問,一個能讓一個人二十五年來堅守下去的故事是什麼?它的內核必然有著某種勇慨,某種俠氣,某種在一個老朽的身體裏還在燃燒著的希望與光彩。她要把它引出來,燒掉這夜中讓餘老人無奈的沉默與暮氣。
裴紅欞說:“‘犬刹’說,老爺子二十五年來,每年都出一趟鏢,而且也僅出一趟鏢?”
餘老人目光空空地點頭。
裴紅欞有些尊敬地望他半晌:“能說說嗎?”
她知道,餘老人一定是不慣訴說。她輕輕接道:“我隻想讓小稚聽聽,一個人,一個男人的經曆與他的大半生。”
然後她輕輕一歎:“這對他很重要。”
“因為、他、已沒了父親。”
餘老人的目光停在小稚頭上,輕輕揉了下,半晌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二十六年前,我們威正鏢局最紅火的時候,我接了一趟鏢。其實那趟鏢並不大,隻是主人是跟‘東密’有怨隙的人。‘東密’殺了我們九個鏢頭。最後我出馬一戰,對手是‘東密’中的高手‘大手印’龔海。”
他的目光似回溯到從前。半晌、半晌,他輕輕道:“我敗了。”
其實,難道僅‘我敗了’這三個字這麼簡單嗎?不,敗的過程相當曲折。他與“大手印”龔海動手時,就猜自己技遜半籌,悔恨自己早離師門一年,沒有把“大關刀”最後三招參透,但他猶有一拚——他有氣!當年“大關刀”餘孟稱霸行內、揚威江湖的靠的也是一股凜然正氣。可“東密”捉住了十幾個鏢師的家屬,以此相脅。他每出一招好招,對方適時就殺一人,他心內憂狂如沸,但對手並不提要脅的條件。“大手印”龔海是東密在中原武林的一塊牌子,他們要他勝,而且是一個人勝。所以要脅雖要脅,卻並不明目仗膽的要脅,鬥到最後一招時,餘老人拚了,拚出了一式他以前沒有學過以後也沒想到的招式。
但那一招他隻出了半招,因為他的眼角撇到,東密徒眾懸在鏢師家屬頭上的刀又舉起了,他心中一軟,遲了一遲。
隻一遲,他左肩中掌,從此一臂一肩皆廢。
如果不是好友魯狂喑及時趕到,捉了對方重要人物“小佛子”要脅交換。那一戰,隻怕威正鏢局一敗塗地。
餘老人輕輕一歎,但敗就是敗了,至今二十五年過後,每念到龔海那遮天蔽日的“大手印”,還是覺得,擋無可擋,避無可避。這是二十五年來他心頭的一大陰影。他知道,隻要陰影存在,他就是敗了,而且是——一直敗著。年輕時他激揚勇毅,相信這世上沒有他過不去的坎。但至今,二十五年,他還是不知該如何破解龔海那狂滔巨浪般的大手印。
“後來,得一好友之助,這趟鏢算擺平了。但為了‘東密’的麵子,鏢銀還是劫去,隻是沒傷鏢主。鏢主雖不要賠付,我還是賠了他。從那以後,威正鏢局開始了走下坡路的日子。”
那段日子他真不願回憶,他撥了撥麵前的火,半晌道:“長安現在是有個‘悅字分局’吧?”
裴紅欞不知他怎麼問及於此,她開始後悔勾起了餘老人傷敗的經曆,點點頭說:“是。”
餘老人輕輕一喟,“他們的總局在洛陽,你知道他們的總局局主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