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李科南起來上廁所,上完廁所,他穿過客廳走到了雲雲的房間前。他像是還沒有完全睡醒,借著這點睡意,他伸手去推那扇門。門竟然無聲地開了,雲雲出去的時候是不鎖門的。屋裏暗著燈,像一個幽深的山洞無聲無息地向他敞開著。他呆呆地站了會兒,然後開了燈,燈光哐當一聲立刻把整間屋子填滿了,堅硬的,不容置疑的。床上是空的,她不在那張床上,那個男人也不在那張床上。他們真的出去過夜了。屋子裏生長著一種淡淡的奇怪的香味,原來是香水味和香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這香味裏,李科南頹然地蹲在了地上,像孩子耍無賴一樣,靠著那門,再不肯起來。夜很深很靜,沒有人過來拉他一把,張惠睡熟了,雲雲正在別的男人的懷裏。
再在客廳迎麵碰見雲雲的時候,他刻意讓自己冷著臉,像是要以此來懲罰她,可是雲雲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過去了。這讓他更加惱火。又過了幾天,他正在書房裏備課的時候,門開了,客廳裏傳來雲雲和一個男人極力壓抑著的笑聲。像是怕被他們聽見了,卻因為壓抑加倍具有穿透力,像把什麼東西擠壓在最小的空間裏時,它就會變得尖銳得可怕。這笑聲雖然低,卻散發著一種特殊的氣味,像鴿子一樣撲撲啦啦飛遍了屋子的角角落落。李科南坐在台燈的燈光裏,被這燈光罩住了,動不了,他簡直氣憤地想,調情,他們居然在這裏調情。可是他終究沒有站起來,他要是出去了,怎麼說?難道告訴他們,你們給我滾出去?他自己,是個看起來多麼斯文的哲學係的老師,幹淨儒雅斯文,滿嘴是尼采、康德、黑格爾,他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整個晚上,李科南一直留意著雲雲那間房間裏發出的動靜。但是他什麼也聽不到,那兩個人像是都睡著了,這個男人和上次那個男人是一個男人嗎?居然這麼坦然地留下過夜,在別人家的屋簷下。他在似睡非睡的時候還一直留心著那哢嗒一聲的關門聲。但是,一直沒有響起。他就一直那麼斷斷續續地等待著,像被一根繩子吊起來吊了一夜,差點沒累死。第二天早晨正準備進衛生間的時候,一個男人卻從裏麵出來了。他大吃一驚,看著這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二十七八歲,這個男人隻穿著平角短褲,高大,身材勻稱,腹肌平坦,四肢修長。看到迎麵碰到的李科南,略帶歉意地對他一笑,就過去了。他那一笑簡直讓李科南崩潰。這麼溫柔嫵媚的笑容竟在這樣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臉上出現。他聽到男人進了雲雲的房間。他關上衛生間的門時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瘋掉了,她居然在短短幾天之內又換了個男人,年齡跨度從四十到二十多歲,體型從矮胖到高大,並且,她留他在這裏過夜。他們在他的家裏做愛?
雲雲照舊往回帶男人,絲毫沒有顧忌過那兩個老師的感受。那天,李科南正在客廳裏坐著的時候,門開了,進來的是雲雲,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又是個從沒見過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上很嚴肅,像是走進這客廳是為了要開會的。這男人見了李科南,禮貌地點了點頭,但表情還是冷的。雲雲徑自往自己房間裏走,男人跟著進去了。李科南也忙返回臥室,像他鄉逢故知一樣拉起了在床上看書的張惠,他壓低聲音指著外麵說,她又帶回來一個。張惠聽了忙放下手中的書,兩個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