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為大晉太熙元年(公元290年)正月,洛陽東郊外五十餘裏的顧家村已是千裏冰封,朔風凜冽,過了正午,又紛紛揚揚下起大雪來。
山村中十幾戶人家散落在雪野之中,山村裏有疏疏落落的人家,村子裏麵有個大池塘,孤零零的隔在山的外邊,不知是屬於哪個人家的,山村地勢隻有這裏較為平坦,所以雖然內外相隔,山村裏的人家還是在這裏辟塘養魚。村口有個小酒館,此時卻無客人。店主約莫五十來歲,坐在一個火盆邊上,麵無表情,手裏拿著火鉗,低頭撥弄著火盆裏的碳。忽然,聽到遠出傳來馬蹄聲。店主的手停了下來,喃喃道:“這麼個大冷的天,還要趕什麼路哦?……”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白碳灰,向店門走去。站在門口,穿過密集的雪片,隻見從村子外麵進來了三騎陌生的旅客。
顧家村西麵有一條驛道直通洛陽,從這條驛道引出一條支路,本來可以通到這個山村,隻因年久失修,路基被山洪衝壞,村人走這條路出外趕集還沒有什麼,馬匹可是十分難走,這條路又在群山環繞之中,平素隻有村人往外麵趕集,可沒有外麵的客人進村裏來,況且這時又冰天雪地的,而這三個騎客,其中兩個還是軍官,長統馬靴踏在馬蹬上銷銷作響。另一個是約模四十多歲的漢子,滿臉虯須如戟,雙目炯炯有神,長得比那兩個軍官還要威猛。
這三個客人雖然都騎馬而來,但卻是衣裳破裂,滿身泥土,似乎是剛剛和人打過一場大架,那兩個軍官衣襟上還有斑斑的血跡,顯得十分狼狽。
三個騎客在小酒館前麵,跳下了馬。店主笑著招呼道:“三位官爺,可是要打尖啊?這麼大冷的天,在小店喝壺熱酒再趕路,也不會耽擱三位的貴幹呀。”
行在前頭的那個軍官看了店主一眼,轉過頭來對那個虯須漢子笑道:“趕了一上午的路,俺老李的酒蟲又他娘的在肚子裏造反了,嘿嘿,這個……”
“爹爹,我們雖然不累,但這馬走了這半天的雪地。也該讓它們歇息歇息了。”走在最後那個軍官說道。
店主聽這聲音尖柔,不由偷眼看了看他,不禁吃了一驚,隻見這個軍官隻是一個約摸十六七歲的少年,身材瘦削,相貌清秀之極,羊脂白玉般的臉上兩道淡淡的眉毛,看他牽著馬兒,緊跟在虯須漢子後麵,溫文瀟灑,若然他不是穿著軍官的服飾,乍眼一看,幾乎還疑心他是女扮男裝的大家閨秀。
虯須漢子皺了皺眉,拍了拍自己坐騎的脖子,道:“也好,就在這裏休息一下。不過,這麼個小店估計是沒什麼好酒了!”轉頭對店主道:“你這裏可有草料?”店主心道:“這人外表凶悍,不問人,先顧馬,可是細心得緊。”忙笑道:“上好的草料有的是,不勞客官費心。”
那姓李的軍官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約莫二兩重,遞給店主,盯著店主的臉道:“須得用好料喂,再用熱水飲馬。可要照顧好馬!”
店主先是給他盯得心中一陣不自在,手中接過銀子,不由又是一喜。笑道:“那個自然。軍爺放心!不知三位爺要吃點什麼?小店雖地處偏僻,可我自己釀的米酒卻不輸佳釀……”那姓李的軍官聽得有酒,精神一振道:“有酒?好,好,好!給爺們打十斤好酒,再來三斤饅頭,呃,最好再來點肉。”話還未完,那少年軍官插話道:“李伯伯,酒要少喝,咱們還要趕路啊。”那姓李的軍官臉上一紅,忙點頭道:“對,對,對,嘿嘿,你李伯伯生平最聽不得這個“酒”字。”臉色一沉,吩咐道:“店家,酒要兩斤就好。”
店主應諾,又問道:“軍爺,小店還有醃牛肉,給您老上五斤如何?”那姓李的軍官點頭道:“有肉更好,快去,快去!”店主答應,伸手牽過馬韁,帶馬從小店側門去了。
三人步入酒館在張飯桌旁坐了。店主手腳麻利,先給馬靠槽。又急急燙了兩壺米酒,擺出一碟鹹花生。對三人道:“三位先請慢慢燙點酒喝,小人先給三位切肉,然後給三位爺的馬加草料。”虯須漢子應了一聲。店主自去忙了。
那姓李的軍官看看酒已經燙好,斟了酒,舉杯聞了一下讚道:“鄉下地方,居然也有這般好酒。不錯不錯!”少年軍官笑道:“李伯伯是有酒便好的。”虯須漢子道:“夢兒,休得再取笑你李伯伯。”那姓李的軍官笑了笑,低聲道:“陳兄,你這閨女也太細心了,生怕我誤事。若在平日,十來斤酒也就隻算是開胃點心。哈哈哈,真是龍養龍鳳養鳳,這丫頭跟你一個樣!”
少年軍官嗔道:“細心點不好麼?剛才要不是我爹爹細心,我們便要吃虧了。”那姓李的軍官點頭道:“這倒也是,不過那人的功夫好生了得,硬生生接了我一記重掌,居然還能施展輕功,隻是吐了口血。我們勝他,原是勝之不武。”
虯須漢子仿佛心事重重,歎了口氣道:“此次洛陽之行,事關重大,江湖上早就是滿城風雨。武林中山外有山,臥虎藏龍。全都是衝著那倚天劍而來,雖然我們事先安排周詳,卻也得加倍小心才是。”
書中暗表,是年晉武帝去世,晉惠帝繼位,外戚楊駿輔政。惠帝昏庸無能,史載他遊於華林園聞蛤蟆聲,謂左右曰:“此鳴者為公乎?私乎?”及天下慌亂,百姓餓死,他竟說:“何不食肉糜?”。皇後賈南風野心勃勃,趁機幹政。當時楊駿擅權與賈後對立,一時間朝野昏亂,民不聊生。楚王司馬瑋與楊駿政見不合,暗中與賈後聯手,欲除權臣,卻苦於手無兵權。楚王獻上一策,召集天下江湖豪傑齊集洛陽,於正月十五舉行武林大會,推舉武林盟主,賜予前魏鎮國之寶倚天劍,號令天下,統領江湖好漢。實則是引為奇兵,欲與楊駿爭權。那倚天劍乃是中國曆史上縱橫漢末的千古名人曹操的佩劍,魏禪位於晉後,此劍藏於深宮之中。江湖中更有傳言,倚天劍身上有個莫大的秘密。如果能參透其中奧義,當真便能橫行天下,號令群雄。於是,大半年間,江湖上所談所議,全是這柄寶劍。以至江湖中人勾心鬥角,暗下殺手,弄得人人自危,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