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被押走的還有賊軍中的幾名大頭目和李開芳的幾名孌童;李開芳的偽天國地官正丞相的印章和平時戴的黃風帽一頂,也一並交給委員獻給皇上。風帽紅黃相間,白色繡花邊,正麵繡著“地官正丞相”五個字,他的孌童也都穿著短衣繡襖,其他的幾個賊酋就都披頭散發,像鬼一樣。
僧郡王的意思是乘勝南下,直搗賊匪偽都金陵,可是惠親王綿愉(嘉慶皇帝第五子,鹹豐的叔叔)卻敦促其回京複命後再南下。捷報奏明聖上,僧郡王由郡王晉封為親王,其他官員也各有升賞不等。僧親王定於二十一日從馮官屯啟程回京,我前往送行。他對我說:“我已將大人您和總兵經額布的功勞,一並上奏皇上。兩位都是地方大員,相信不久皇上就會有恩命的。”他回頭又對西淩阿說:“一有好消息,馬上告訴張大人。”
先前,我曾經幾次懇求回籍,僧親王都沒有答應,求了別人去說,他還是不答應,我隻好自己去求情。僧親王當時正值酒後,一聽到我說回籍,就揮淚大哭道:“我實在對不住先皇啊!眼下大難未平,難道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享受安逸的時候嗎?張大人您在先皇時就已身受重恩,記得當年您入京陛見時,我在宮門外曾經親眼目睹您的風采,現在您怎麼因為一點挫折就想歸隱養老呢?”
我說:“鹹豐三年五月,我帶兵在臨洺關防堵賊軍北犯,聽說賊軍進逼蘭儀,直隸長垣危機,我立即帶兵迎上去。那個時候,我的兼考去世,我想回家守孝以盡人子之禮,奏折遞上後,卻接到皇上諭旨,命令我等到直隸剿匪結束後再回家守製。現在兩年已過,我卻還不能嚴父墓前祭奠一場;而且,我在儀征的老家已經毀於戰火,屋宇家什,蕩然無存,兼慈寄住在鄉下,每天倚門而望,盼我回去。現在,幸賴皇上天威,托親王洪福,賊匪殲滅,大軍凱旋班師,才敢把這點私情向您提出來啊。”說完,我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僧親王回應道:“我實在不知道老兄有這許多苦楚,也實在應該回去看一看啊。”
我繼續耐心地等下去,兩天後接到皇帝諭旨:“準許回籍。”我送走僧親王後,想到自己在外多年,如果不回北京張羅張羅,拿什麼回老家呢?於是就於二十三日從南鄭起身回京。崇恩親自來送行,對我說:“不久之後,我恐怕就會與老兄在京城相見了。”又說:“聽說僧親王已在皇上那裏將我彈劾,改推薦張子班接替山東巡撫。”我說:“我倒沒有聽說過。不過,封疆大吏的任免,皇上自有主見,也未必就是一封折子能決定的。”
我走到趙北口,接到僧親王通知,奉上諭:“已革布政使張集馨,著加恩賞給五品頂戴。欽此。”皇上的恩情天高地厚,赦免我的罪過,賜予我頭銜,令我感愧無地。想當初桂良彈劾我,原是想置我於死地,沒曾想到今天我還能重見天日,有幸歸隱林下。以前讀曆代名臣傳記,被奸臣陷害的大多終生流徙,沒有機會改過自新。雖說日月之光不懼桀犬狂吠,仲尼之賢不怕叔孫之毀,可是顛沛流離,窮愁枯槁,那種淒慘也是可以想象的。和前代賢臣相比,我已經是夠幸運了。雖然受到了小人的誣陷,但我終究毫發無損,真是君子樂得為君子,小人枉自為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