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好可憐。。。兩年前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她失去了一生的摯愛,那個雋雅無雙的男子躺在她的懷中再也沒有醒來。”回暖長歎一聲,臉上的淚止不住地洶湧劃落。“明日,便是墨還雁的忌日。”
“哐啷”一聲,眾人回頭望去,隻見亭榭中酒漬遍布,青瓷杯盤碎了一地。謝竹筠雕像一般立在其中,臉色蒼白得駭人。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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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灼人,一地的白露清霜。
細膩修長的手指輕撫玉簫,在銀輝的映襯之下竟愈發地瑩白透明起來。發中的鸞鳥鳳鳴釵散發著滯然的墨綠色,一如她眸中混沌的霧氣,濃鬱哀傷。濃墨的悲慟順著指尖的遊移化成絲絲血淚的嘶鳴竄入耳中,滲入肌理,沒入心脾。
許是自己都吹奏不下去了,那斷斷續續的簫音嘎然而止,墨玉低歎一聲,起身走向了內室四葉屏風後,從箱中取出自己一年沒有穿過的女子衣衫及花鈿步搖,對坐菱花鏡,靜靜梳妝了起來。
窗外幽幽地響起了玲瓏清亮婉轉卻又帶著無盡思念的歌聲,潑墨一般渲染的淒然在空氣裏蕩漾開來。
寶髻鬆鬆挽就,鉛華淡淡妝成。
鏡中女子的烏黑長發散開,鬢上的青絲向耳後的發髻擼去,發中墜上了珍珠墜飾,造型精致的菱葉縈波環挽起細細碎發,纖纖玉手輕簪發釵。濃濃胭脂淡淡抹,襯得晶瑩透亮的眼中星星點點,神光離合。
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
羅煙青裳披身,水色裙裾垂地,旋身坐下時一如秋夜池中的怒綻青荷,姿影如夢,似幻似真。菱花鏡中人事已非,天地黯然失了色彩,隻剩下一雙淡淡眼眸,盛滿了千年的相思等待,越過千山萬水柔柔地注視著鏡外的另一個自己。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心碎怎堪悲傷繚繞,落花怎耐世間冷暖。無奈輪回宿命,浮生若夢,縱然離別無可挽回夜夜長伴相思淚,但這似水深情可曾悔過?垂淚頷首,不悔、不悔,隻因在那深情含笑的溫柔一瞥中,有著繁花盛綻的一生一世。
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哀歌淡去,餘音徘徊。月輝從虛掩的窗欞中悄悄鑽了進來,柔弱地映上她的麵龐,玉色麗顏早已淚跡斑斑,濡濕了胸前衣襟。她手持玉簫無力地跌坐於地,螓首埋入雙膝,泣不成聲。
“就讓我再難以控製地想念你這一次。。。從今以後,我便會為我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在他靜靜離去的那一日,她心中的那片晴朗天空刹那間變得晦澀陰霾,所有生機崩分離析,隻在恍惚中依稀聽到他的歎息。她因他而重生,隻為了他的鼓勵而來到這個喧嘩的浮生人世,木然地體驗世人口中真正的江湖,把自己蜷縮於早已枯萎的沉寂內心中。
生與死,愛與恨,笑與淚,隻為他一人。而今夜她才明白,這終究不是還雁的初衷與希冀,而他更加不想見到這個長久以來傷鬱滿懷,舉步維艱卻仍然漫無目的漂泊著的自己。飽含著終其一生的刻骨愛戀,直到生命燃盡的最後一刻仍然含笑著要她勇敢地為自己而活。時值今日,她才真正豁然開朗。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而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唇角淺弧微噙。“還雁,我終於明白,屬於我的南冥,便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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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剛過,原先滿眼的繽紛色彩已被銀裝素裹代替,晶瑩的皚皚白雪堆砌於枝葉上,天地間的一片白茫亮的晃眼,空氣中的凜冽似乎又深重了幾分。由於聽風雅閣藕園的瀑布與外頭活水相連,水氣蒸騰飄飛倒是衝淡了些許冷意,墨玉園中的回廊房簷也隻是積了一層薄雪,而那一群白鴿們仍是樂此不疲地來回走動,咕咕地啄食被覆蓋住的枯草泥土。
玲瓏緊了緊身上厚重的毛皮小襖,提了笤帚打開門走了出去,一股料峭寒意撲麵而來,自己呼出的氣也變成了一團白霧飄散開去。她慢慢吸了口氣正準備走下台階,卻發現竹林中站著一白一玄兩個身影。
“那不是。。。謝先生和隨將軍麼?”玲瓏心中疑惑,正想抬腳過去問問卻被人輕聲叫住,扭頭一看隻見桑庭軒與殷回暖此時端坐於亭榭之中暖酒烤火。“殷小姐,桑公子。。。大清早的你們怎麼都在?”
“小玲瓏也過來一起坐。墨玉昨日把自己關了一天,我們都有些擔心,所以今天早些過來也好看看她如何了。”回暖對她笑著招了招手,見她乖乖放下掃帚走了過來不禁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至於那邊兩位,他們自然有一些體己話要說,這我們便管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