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鴻門(1 / 3)

似癡似醉麗還佳,露壓風欺分外斜。誰道花無紅百日,紫薇長放半年花。十月底的紫薇湖畔依舊被鮮豔的紅色、嬌嫩的粉色、純潔的白色染成了一片嫵媚生動的景致圖畫。酉時如鏡的湖麵上倒映著天邊夕陽的餘暉,連天一色的霞光萬丈,偶有畫舫緩遊其上,在船尾後拖出長長的剪刀形狀的漣漪來。湖周的水榭中漸漸亮起了燈,絲竹管弦之樂悠然而出,人聲、歡笑聲、杯盤玉器碰撞之聲愈來愈響亮,給這靜謐的清波水鑒憑添了一股動人生氣。

湖邊的西郊塔樓高約十丈,八角形石雕須彌座式台基撐起六級塔層,每層重簷覆宇,朱欄縈繞,峻撥雄奇。墨玉以手中折扇撩起珠翠玉簾,清亮眸光拂過倚欄遠眺的那個白衣豔色女子。眼中琉璃光色閃動,她挑唇笑道:“白姑娘好興致,來得這麼早,身邊也不帶個隨侍丫環。如此便約我單獨見麵,我看笙歌坊再豪爽的女子都不及姑娘十之一二。”

白豔燭幽幽轉過頭來,依舊是安然嫻靜地端坐,身上卻似乎有些清泠哀怨的氣質暈出。“公子是嫌我目無禮教,不合規矩麼?青樓女子,還談什麼莊重。”

這言語中頗是無奈的自我嘲諷,直聽得墨玉黛眉一顰,正色說道:“姑娘怎可如此自輕。莫論姑娘天人之姿,便是一般的青樓女子也不該說出這般賭氣話。”

白豔燭輕輕一笑,仰臉問道:“以我的身份,還能有資格喜歡別人麼?”墨玉聞言一怔,隻覺得這個美麗的身影今日感覺大不一樣,昨日的高傲自信似都化了去了,玉眸花顏之中無不透出一股迷離惘然的霧氣來。

“試問有誰願意倚門賣笑,又有誰情願一雙玉臂千人枕。。。再者,你們這般的討生活也是自食其力,沒有人可以看輕你們,但首先你不能自己看輕了自己。我曾有一紅顏知己便是出身青樓,最後還嫁與我家哥哥,可見身在青樓並不是一切都完結了的,世上必有男子可以拋去世俗成見而傾心於姑娘的。”

白豔燭聞言動容,隻一瞬間麵上的波瀾又悄悄隱去。她緩緩站起身來靠近墨玉,螓首微揚,眸中嫵媚盡現。“那豔燭可否有幸知道,紫衣公子是否就是如此一位男子呢?”她今日一身黑色長裙,上身小襖緊緊勾勒出優美曲線,特別是兩臂上的輕紗緊箍,愈顯得她單薄孱弱得好似秋風中的柳枝,卻莫名勾起了墨玉心中早已遺忘的一個無關痛癢的影子。墨玉眼色劃過她罩在肩上的一件及地的寬大披風,心弦一動隻覺哪裏不同尋常,麵上卻依舊淺笑如常:“紫衣向來不信一見鍾情之說,不過若是我們能夠朝夕相對、坦誠相處可能會讓紫衣深陷也說不定呢。”

白豔燭淡淡一笑,轉過身去就要倒酒。“我來就好。”墨玉連忙握住茶壺欲搶先為她倒茶,卻狀似無意地拂過她的手腕,不禁連忙躬身退後道,“紫衣冒犯。”此女內力渾厚,定是從小便開始習武。而櫛風沐雨調查出來的背景卻是白豔燭出身棋州小戶人家,來曜州奔親時親人已遷而後父親客死,是以賣身入了笙歌坊,並未顯示其有武功底子。墨玉心中一擰,更加肯定了腦中的奇異猜想。

她似乎未覺墨玉的小動作,纖纖素手細致優雅地拾起酒壺斟滿七彩景瓷玉杯,嫋娜款擺地附上她的身,眼波流轉,柔媚笑道:“不妨事,這一個月裏豔燭便是紫衣公子的人了,還談什麼冒犯不冒犯。”方才的幽幽神情一掃而空,墨玉隻覺得一眨眼間她又恢複成原先那個冷豔神秘的白豔燭。她接過酒盞捏在手中也不馬上喝下,隻是翻轉把玩著,玉色的眼瞳輕緩地飄過那張被背光的臉,月影燭影搖曳紛飛,神色晦暗不明,隻有那雙眼睛似是犀利地注視著她。穩穩捏在手中的酒盞映著月光泛出詭異的波紋,墨玉忽而勾唇一笑,仰麵一飲而盡。

白豔燭望著她喝完那酒緩緩倒在桌上,麵上表情一鬆,神色中顯出一股張狂不羈來。她走近墨玉,青蔥似的手指撩開遮住她臉龐的黑發,隻覺得如此這般的綺容玉貌隻消得一眼便能讓人意奪神搖,不由謂歎出聲:“我該叫你紫衣呢,還是墨玉?該稱呼你為公子呢,抑或是小姐?”

她轉身走到欄杆前遠眺,隻聞得底下陣陣歡聲笑語,隱隱伴著紫薇花叢中的蛙啼蟲鳴輕傳入耳,迎麵的夜風拂起了她的長發,亦吹散了樓中晦澀昏沉的空氣。“你說得對,我已經走到這一步,決不能看輕了自己失了希望,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回頭看到我,看清我為他付出了多少。”她轉身凝視著伏案而臥的那個身影,目光突然淬出狠厲,咬牙切齒道:“主上既對你有意,我便留不得你。即使他吩咐我不能傷你,我也隻能違命而行了。墨玉,怪隻怪你剛剛那番話提點了我,否則我也狠不下心來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