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梅先前因為被張家那秀才退了親,心中有傷疤,一聽劉夢白說阿呆有可能中舉人,頓時嚇得小臉煞白,一把將阿呆拉向台階道:“別聽劉先生哄你,今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還是先趕緊去拜河神娘娘吧。”
阿呆極為聽李玉梅的話,急忙跟著新娘子往正殿裏走,留下院子中幾個略通文墨的鄉人,不由連連說著可惜人是傻子之類的話。
劉夢白家就住在李玉梅家隔壁,自家婆娘常常與李家走動,對李玉梅如何救了阿呆知道的頗為詳細。眼見那阿呆雖然眼神不夠靈活,但那周身散發的氣勢絕非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再觀這阿呆寫下的對子,那勢若行雲流水的筆跡,根本也不可能是李玉梅所稱阿呆隻是個山中打柴的身份這麼簡單。
阿呆可不知道已經有好事者盯上了他,隻管與新娘子李玉梅在正殿內河神娘娘腳下的兩個蒲團上跪了,跟著李玉梅規規矩矩磕了仨響頭,爬起來時,不忘了趕緊手忙腳亂去扶自己的新娘子。
旁邊喜娘打趣道:“新郎官真是體貼啊。”
李玉梅見阿呆嘿嘿傻笑,眼中對自己卻盡是關切神色,臉色益發紅了起來。
兩個人又一起拜了東邊偏殿內的土地公公土地婆婆。
阿呆眼見下了台階後,新娘子竟然掙開自己的手獨自順著殿下的走廊往送子娘娘那裏走。阿呆趕緊跟上去。一邊追一邊喊:“哎,姐姐,等等我,還有我呢。”
“啊呀,這裏你不用拜,你在外麵等著。”那有男人家拜送子娘娘的?李玉梅眼見自己的傻新郎跟了進來,急忙將人往門外推。
“你不是說你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嗎?怎麼不要我了?”
被人嫌棄似地推出門來,阿呆有些失落地扁了扁嘴,見李玉梅說什麼也不讓他進去跟著一起參合。非常不高興地蹲在偏殿的門檻外,看著李玉梅中規中矩地給送子娘娘上香,然後行三拜九叩大禮。
眼見李玉梅從偏殿裏終於起身走出來了,阿呆急忙興匆匆地從地上站起來,大手一伸,握住李玉梅那雙有著老繭的小手。
“這下子我們可以回家入洞房了吧?”
阿呆大嗓門的話音一落,滿院子看熱鬧燒香的鄉民都哄笑起來,當然這哄笑是善意的打趣地哄笑,哄笑聲剛剛有所跌落,忽然一個尖酸刻薄嘶啞的聲音自廟門口傳了進來。
“未經過我的允許,誰同意你們進來拜河神娘娘的?”
圍堵在廟門口的鄉人一聽到這聲音,立馬往兩邊分開,中間頓時現出一個身穿員外團花敞的矮胖老頭來。
“張財主?”
跟在新娘子旁邊的喜娘頓時嚇得撒開了新娘的手臂,戰戰兢兢地對新娘子道:“妹妹子,不是姐姐不幫忙,姐姐還種著張財主家的地呢……”
說著話,人就鑽進了旁邊的人群中躲起來了。
唯有那位教書先生劉夢白還有幾分讀書人的風骨,作為證婚人,很仗義地上前對那張財主道:“張員外此話差矣,這河神廟乃是流晶河南北兩岸百姓募捐修建的,在這裏已經有數百年的曆史,張員外不過才六十高壽,怎麼算,這河神廟也算不得張員外頭上去。既然與張員外無關,進河神廟裏拜河神娘娘,又哪裏需要得張員外允許呢?”
“是啊是啊,這河神廟是兩岸百姓祖上合資修建的,跟你張員外有什麼關係?”
有人出頭,其他鄉人的膽氣也跟著壯了起來,紛紛出聲援助劉夢白。
“哼,這流晶河兩岸的土地是我家的,這神廟當然是我家的,你一個臭教書的敢跟我鬥,我看你是吃墨水吃傻了腦子!來人啊!給我把這個窮教書的丟到河裏去!”
張財主手一揮,立刻撲上來四五個膀大腰圓的家丁,老鷹捉小雞一樣將劉夢白給從廟裏拉了出去。
李玉梅一見劉先生受自己牽連,遭那張財主毒手,急忙拉著阿呆的手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站住!怨有頭債有主,你今天不就是衝著我來的嗎?把劉先生給放了?”
見從廟裏走出來的李玉梅,一身石榴紅棉襦棉裙,上麵繡著喜鵲登梅的圖案,瓜子臉,丹鳳眼,一雙秀眉微微揚起,說不出的野性迷人,張老財色迷迷的水泡眼頓時迷成了一條縫。
“啊呀,玉梅啊,沒想到你穿上新娘子衣服竟然比從前還要美上三分,快快快,花轎我已經準備好了,咱這就回府拜堂成親!”
張老財一揮手,立刻有兩個家丁抬著一定花轎從廟後走了出來,敢情這張財主今天是來搶親的。
阿呆再傻也有些明白,這賊眉鼠眼的胖老頭是想跟自己搶媳婦來了。頓時眉毛一橫,擋在李玉梅麵前。
“誰敢動我的新娘子?”
“你的新娘子?李家欠下我五十兩銀子,李老頭已經同意將女兒賣給我抵債,我有契約在手,這李玉梅已經是我張某人的小妾,與你這臭小子有什麼關係?”
張財主揚了揚手裏的一紙契約,肥胖臉上滿是得意洋洋。
“我爹怎麼可能跟你訂契約?你胡說八道!”李玉梅頓時氣得從阿呆身後閃了出來。
“嗨,不相信是吧,劉夢白,你是個識字的,你看看這契約是真是假?”張老財一揮手,立刻有兩個家丁將劉夢白給推到前麵來。
劉夢白原本也不信,在看過那契約後,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劉先生?”李玉梅是相信劉夢白人品的,乍見劉夢白看了契約後臉色變了,心下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劉夢白,白紙黑字,你看明白了吧?這契約是不是真的?”張財主得意洋洋地將契約拎在手上晃了晃。
“是……是真的。”雖然不想承認,可讀書人不能說假話。劉夢白很沮喪很無奈地點了點頭。
劉夢白一點頭,李家莊的人全都愣了。李老頭不是那種賣女求榮的人啊?
“我也識字,你給我看看!”阿呆低頭瞧見李玉梅臉色發白,額頭上冒出冷汗,眼中浮起絕望的神色來,不由上前一步對那張財主說。
“你識字?”張財主有些狐疑。
一邊的劉夢白為減輕自己的壓力,趕緊給阿呆作證。“他識字,方才在廟裏,他還當眾將廟裏失傳百年的對聯給補全了呢。”
“好,你既然識字,那你就親眼看看,我張財主也是講道理的人。”原來這張財主家裏不但是財主,人也就叫著張財主,姓張,名財主。
阿呆一把扯過那契約,上下左右看了看,忽然轉身對李玉梅道:“你看看這是你爹的字嗎?”
“我不識字,我爹也不識字,不可能是我爹的字,不過上麵的手印看著像是真的。”李玉梅咬了咬嘴唇,心中正琢磨著怎麼渡過這個難關,就見她的準新郎,那位傻傻的阿呆,將那契約團了團,猛然張嘴仍了進去。
旁邊的人一見,頓時驚呆了。
強!真強!這傻子新郎竟然知道將契約給吞了來個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