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一隻虱子求情89(1 / 1)

水 的 氣 息

茫茫沙漠間,兩個人在蠕動著,一個是他,另一個是向導。

他們已經三天沒喝水了,他的嘴唇,已經龜裂,低聲道:“水,水——”那聲音,細的如蛛絲一般,斷斷續續,搖曳一線。

他很後悔,不該把水沒當回事。

因為,他是第一次來沙漠。

他知道沙漠缺水,可是,絕沒想到,會這麼缺。在電視裏,不是經常看到,那兒還有綠洲,甚至還有河流嘛。

可是,這會兒,什麼也沒有,隻有沙漠,永無邊際的沙漠;還有太陽,針一樣刺著人;當然,還有無邊的幹渴,在一寸寸侵蝕著他的生命。

他慢慢地爬動著,右手緩緩抬起來,向前伸去,眼睛裏,充滿了希望。因為,在前麵,是個水袋,躺在那兒,他聽得出來,水袋一動,裏麵發出“咕咚咕咚”的水聲。

拿到水袋,他就可以喝到水了。

這,是向導許諾的。向導說:“你抓著水袋了,水就是你的。沒抓著,就屬於我了,我要靠它走出死亡。”向導說時,毫不同情,毫無憐憫,擠出一絲笑,恨得他隻想撲過去,抽那家夥兩個耳光。

他覺得,這個該死的家夥,是在報複自己,故意這樣做的,把自己當狗一般戲弄。

因為,進入沙漠,他沒聽那家夥的,毫不吝惜地喝水。

向導攔著,節省著來。

他不以為然,告訴對方,自己一直這樣喝,在辦公室中,整天抱著杯子,喝習慣了。

向導生氣了:“這不是你那辦公室。”

他眼一白,反駁:“我也沒像辦公室那樣酣暢淋漓地喝啊。”

他後悔,不該接受任務,不該來這兒,窩在辦公室裏,該多好啊,茶一泡,想怎麼喝就怎麼喝,怎會像這兒,喝點水,還受這個該死的向導的管束。

向導規定,每天隻許喝幾口。

他憤怒了:“那是水,不是血。”

他不管,照樣喝,他們是按進出沙漠的時間準備下的水,怕啥?可是,誰知道,一場風沙,讓他們迷了路。

他們的水,在迷路中,終於喝光了。

當然,也不是全光了,向導水袋裏,還有一點兒。

在一次暈倒醒來後,他咂咂嘴,哀求向導,把水給自己喝了吧,自己實在受不了了。向導搖著頭,拒絕了。他掏出錢,買水。向導仍然無動於衷,搖著頭。他急了,以為向導嫌少,掏出戒指、手表,都搭上,可是,向導仍搖著頭,告訴他,就是全世界所有黃金堆在這兒,也買不來一滴水。

他哀嚎一聲,倒在沙漠上,一動不動。

向導慢慢解下腰帶,撕成細布條,接在一起,一端係著水袋,一端綁在自己手腕上,接著,講出那條帶著汙辱性的條件,自己在前麵走,他在後麵追,追著水袋了,袋子裏的水,就讓給他。否則,一滴也不給。

他不理,躺在地上。

向導哼了一聲,拿起水袋,擰開蓋子,嘴對嘴,“咕唧”一口。

他喉結狠狠一動,點點頭。

向導慢慢站起來,向前走去。

他也慢慢站起來,追趕著。

那個水袋,拖在地上。每次,看看趕上,隻差一步,可就是拿不到:那個該死的家夥,前兩天還說自己有病呢,哄鬼!

終於,斷水的第三天,他走不動了,爬在地上,向導也爬在地上。他看到了希望,一步步爬過去。向導也動了,一步步向前爬去。不時,還拿起水袋,嘴對嘴的“咕唧”一聲。

水還多!他想,吸空的身子,頓時滋生出一絲力氣。

他爬動著,一寸一寸,靠近向導。

向導也爬動著,一寸一寸,拉開距離。

兩個人,如兩隻螞蟻,在沙漠上蠕動,一寸一寸,蠕動向天邊。

終於,那天,向導不動了。他爬過去,抓起水袋,打開,裏麵根本沒水,是幾顆石子,隨著水袋拖動而滾動著,撞擊著水袋,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

他問道:“水——水——”

向導斷斷續續告訴他,水袋裏的那點水,早在上次他暈過去時,已給他喝了。為了給他增加希望,自己扯了個謊,在水袋裏放了幾顆石子。

他默默的,流下了淚!

向導趴在那兒,一動不動。他去拉,仍不動;一摸,已沒了呼吸。

當他再次上路時,向導永遠地留在了沙漠。他拉著那隻水袋,一步一動,水袋一路“叮咚叮咚”響著。在又一個下午,他再也爬不動了時,嗅到了一種氣息。

他的眼前,頓時一亮,又向前爬去,一抹綠意,漸漸濺出。明顯地,他感到,那種氣息濃了,近了。

這種氣息,是水的氣息,是幸福的氣息,是生命的氣息,隻有從沙漠中九死一生回來的人,才能感覺得到。

可惜,向導再也嗅不到了,他想,流下了淚來。

鄉 村 的 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