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也是淳於燃諾的選擇,對嗎?”
“不,不是的,他是別無選擇。”安之韻回答得很快,好像她稍微說慢一點兒,曼凝就會不相信似的。她轉過身去,目光幽幽射向遠方,就連語氣也有些飄渺,“給你說個故事,你聽嗎?”
曼凝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麼,她本該拒絕的,可是她還是點頭應了。
“很多年前,在被選入宮廷的一屆秀女中,有幾個特別出挑的女子,其中,穆氏家族的嫡出女兒不僅有著顯赫的家世,更甚者,她的姿色遠勝常人,於選秀中拔得頭籌,榮獲聖寵。”
曼凝突然想起,曾經淳於燃諾有提起過,如今的穆貴妃有個同父異母的嫡出姐姐,名叫穆汀蘭,後來當了皇後,可是又不知怎的去世了。
“穆家那女兒名為汀蘭,未進宮時便已頗富盛名,可想其姿色之盛足以使天下男子為其趨之若鶩。那穆氏入宮不到一載就穩坐皇後寶座,封號為‘敏樂’,享盡帝王萬千寵愛,因其喜著如血般殷紅的衣裳,所以,皇上曾下過一道旨意,命全國女子無論年齡大小、地位高低,除敏樂皇後外皆不可著紅裳,當然,成親時的喜服是個例外。由此,聖上對敏樂皇後的寵愛可見一斑。”
如血般嫣紅的衣裳?
曼凝緊了緊拳頭,心中的疑慮似乎正慢慢退去……
“也因此,眾人私底下都稱其為妖妃、禍水、狐媚子……什麼樣難聽的說法都有,好在有皇上護著,那些人也不敢太過放肆。其實,當年與敏樂皇後一同進宮的還有她的妹妹穆沁蘭以及王氏嫡女,也就是現今的穆貴妃與王皇後,王氏成為皇後前,位處四妃之一,封號‘德’。”說到此處,安之韻頓了頓,重新看向曼凝,一字一句說道:“那年,敏樂皇後有喜了,皇上興奮之至,當著文武百官、眾多妃嬪的麵宣布道:‘若是皇後誕下龍子,朕定要立其為太子。’此言一出,滿室嘩然,然而就在敏樂皇後產子當晚,太醫卻宣稱皇後難產而死,皇子也胎死腹中,沒過多久,前去國寺祈福的穆沁蘭回宮,還帶回了個小皇子,那個皇子正是如今的雍王殿下。”
曼凝心中驚愕,出言試探道:“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淳於燃諾其實是敏樂皇後的兒子,而敏樂皇後當初是遭人陷害的?”
安之韻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之色,點頭道:“不錯,當初確有人陷害敏樂皇後,捏造了敏樂皇後與男子私通的罪名,而恰巧,皇上也親眼看到了皇後寢宮內藏有陌生男子,他雖然憤怒難當,但念在皇後懷有龍裔,所以隻秘密處死了那名陌生男子,彼時,皇上心中早已有了計較,所以即刻遣穆沁蘭去國寺祈福,好掩人耳目。等到敏樂皇後產子後,孩子便被偷偷送往國寺,皇後也被暗中毒死了,為維護皇家顏麵,所以皇上嚴令,以皇後難產而死掩蓋了事實,當年知道個中因由的人,如今已大多不在人世了。從那之後,王氏德妃一躍成為後宮之主,穆沁蘭也被封為了貴妃。”
宮鬥!現代時,宮廷類的電視劇和小說她看得多了,自然明白後宮是個吃人的地方,那時的她也僅僅隻是為了那些貌美如花的宮廷深婦感歎一句罷了,並沒有過多的往心裏去,可是如今,活生生的事實擺在眼前,淳於燃諾詭譎的身世,後宮女人的心計手段以及皇帝作為夫君的不信任與絕情……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讓她從心底泛起了陣陣寒意,安之韻說的沒錯,她太天真了,多年的相府生活已經讓她完完全全退去了屬於李曼凝的冷靜、機敏與堅韌心智,不就是被柳清鈺欺騙了感情嗎?不就是被淳於燃諾利用了一下嗎?有什麼大不了,況且,這也怨不得別人,如果自己再聰明些,如果自己的洞察力再敏銳些,也就不會到如今這地步了,與其在這裏哭哭啼啼地指責別人,倒不如收起那份委屈,重新看向腳下的路,然後告訴自己,這次的教訓已經記住了,再不可重犯!
突然,她似乎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脫口問道:“這件宮闈秘史少說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安姐姐你應該還沒有出生吧,而且,你也說了,當年曉得真相的人如今也大多不在人世,可是,你又如何得知呢?”
亭外一株寒梅開得正豔,點點嫣紅躍然枝頭,迎風亭亭,孑然孤傲,卻又是那樣的清新雅致,安之韻正逗弄著伸進亭內的梅梢,突聽得曼凝的問話,不覺指下微微用力,抖落了片片嫣紅。此刻的她正背對著曼凝,所以曼凝並看不清她的神情,卻隱隱覺得,眼前這位如梅般清麗高雅的女子,從她身上正散發著一種濃鬱的悲涼,她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正值花樣年華、青春豔麗的大好時光,可是在她身上永遠也找不到屬於年輕女子的活力。她喜歡湖藍色的衣服,正如她給人的感覺——一汪深邃的湖水,沒有大海的澎湃起伏,沒有小溪的靈動朝氣,有的,隻是湖水特有的死寂,所以,盡管她生得一副好相貌,也著實吸引不住別人的目光,然而,她這汪湖水,表麵上平靜不起波瀾,實則內裏藏有奇珍異寶,隻有真正了解了她的人,才會挖掘出這些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