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壞事的時候要考慮到時間、地點和人物,十九歲時的程墨玉顯然比三十歲的程墨玉更懂得這一點。
這輩子還從未這麼尷尬過,下了車才發現,原本父親手上的垃圾袋已經散落在地,他拾起,扔到一旁的垃圾箱。正猶豫下一步,老人已經下了指令。
程父指著自己兒子的鼻梁,聲音裏醞著不小的震驚。“你給我進來。”
自始至終都沒有被看一眼的葉一然搶在他動身之前跑過去,拉住他的手,墨玉看了看她,知道她的不安,微笑著,卻沒說什麼。
書房裏,兩父子麵對麵坐著。
“什麼時候開始的?”程父看著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按捺了一會才開口,試圖讓語氣聽上去平靜一點,雖然剛剛那一幕的衝擊仍在心裏盤旋,自己怎麼也想不到墨玉竟然會和小然在一起。
“您是問哪一次?”
這句話讓程父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不由得揚起聲調:“你說什麼?”
墨玉深呼了一口氣,沒有看向父親的眼睛,淡淡地承認:“第一次是在我十九歲那年,這次是半個月之前。”既然撞見,就已經可以破釜沉舟。
老人很久沒說話,墨玉看著他,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愧疚,想解釋,又不知從何開始,隻能等他發問,自己老老實實回答便是。
“你是認真的嗎?墨玉?”半天,程父才輕輕問他。
“我是。”
老人看著兒子,他的眼神堅定,沒有猶豫。那樣的神色似乎讓他想到當年的自己,他也曾在父親麵前沒有絲毫躊躇的說——我是。
一然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再次按下闖進去的衝動,阿姨說,小然你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這話很受聽,雖然沒有任何意義。
過了很久,墨玉才從書房出來,一然一個箭步跳過去拉起他的手,用一種隻有兩人才懂的眼神望著他。
墨玉伸手將她鬢旁的碎發攏到耳後,餘光看見陳芳走進正打開的書房,門扉合上的一瞬間,他把女人抱起來。
一然撫過墨玉的額頭,雙手扶住他的雙頰,擺正他的臉,輕輕唱起:“Its a bad day but its just another day,anything could happen today good or bad,anything could happen today good or bad……”
墨玉也跟著她輕輕哼起來,“Its a good day……”
輕唱的女人倏地停下,捧住他的臉,一臉驚喜:“真的?”
“真的。”
然後,太過開心的女人的笑聲傳遍了程家的每處角落,程墨玉抱著又高聲唱著——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正義的來福靈,正義的來福靈——的女人上樓,留下片刻安靜給書房中的兩個人。
那晚,程墨玉失眠了,因為書房裏的那段故事。
墨玉,你是認真的嗎?
他當然是,然後看見父親竟然微微笑了,可那笑很奇怪,似妥協、也似無奈。
父親說,你該知道,咱們家與葉家一直交好,你爺爺當年曾經和小然的外公商量,打算把我和小然母親撮合在一起,我們很小就認識。
說這話的時候老人皺著眉頭,仿佛正回憶一件很煩擾的舊事,可即使這樣還是打算跟他說些什麼,那這事就必然是他要自己知道的。
父親接著說,小然的母親叫葉嵐,一個很有主意的女孩子,她總是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與那個過於保守苛刻的家族完全格格不入。葉嵐的父親很專製,他要女兒讀他認為好的學校,穿著他認為得體的衣服,甚至幹涉她交朋友。我知道葉嵐外表看似很聽話,其實她心裏可不這麼想,有時做出的一些事讓她父親覺得匪夷所思,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她還是那樣,嘴上不說什麼的照單全收,可做出的事卻讓人意想不到。後來我想想,認識她的那十幾年裏,她所做的事幾乎與長輩的要求背道而馳,隻除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