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培明重重地歎了聲氣,抬頭問李希民:“有什麼事嗎?”
李希民沒回答,臉色黯然地走到沙發邊坐下了。
“你看你這人,問你話哩,沒聽見?”說著,他咳嗽起來,很厲害。
李希民看他臉憋得通紅,幾乎要喘不過氣的樣子,急忙起身:“不要緊吧?”
馮培明又咳了幾聲,總算止住了,沒好氣地甩給李希民一句:“你還知道問一句?”
李希民看他臉色,不像是小病,跟了他這麼多年,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如果是小病,馮培明不會讓別人發現,當年在市裏,指揮抗洪救災,他患了急性胃炎,卻堅持在現場挺過了兩夜。這方麵馮培明是條硬漢子啊!
李希民趕忙倒來一杯熱開水,順手操起電話就打120.馮培明煩躁地說:“你想嚷嚷得全城都知道啊,叫司機,陪我去醫院。”
半小時後,車子來到市醫院,經過一番檢查,醫生懷疑是間質性肺炎,但又不能確定,需要住院觀察。一聽住院,馮培明不滿了:“不就咳嗽幾聲,住什麼院?打吊針,打完回去。”
司機陪著馮培明打吊針的時候,李希民悄悄走出治療室,給醫院院長打了電話,院長正在開會診會,騰不開身,打發一位副院長過來。在醫生辦公室,李希民對副院長將情況說了,副院長叫來主治醫生,主治醫生剛才並不知道馮培明是政協主席,此時一聽,臉色就變了,說話的聲音也有些抖。副院長趕忙說:“不用緊張,把你的意見說出來就行。”主治醫生這才道:“馮主席的身體很不好,我懷疑是由腺病毒引起的,如果不及時救治,會引起壞死性支氣管炎。”李希民不懂醫學,一聽“壞死”兩個字,驚道:“情況是不是很嚴重,要不要成立專家組?”副院長搖搖頭,向他介紹了一番間質性肺炎,說這種病完全可以控製,不過得病人配合。
副院長跟主治醫生商量治療方案時,李希民給舒伯楊打了電話,他在電話裏責備道:“你這秘書長怎麼當的,馮主席的病在身上潛伏了兩年多,你居然沒發現。”舒伯楊聽了,也是一陣兒驚慌,他讓李希民等在醫院,自己馬上趕到。
一小時後,醫院的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主要是舒伯楊來時帶了馮培明的秘書,這位30歲的秘書科科長大約從沒處理過這類事情,認為主席住院是一件很大的事,他拿著電話,不出10分鍾就叫來了十多位部門領導,都是平日跟馮培明走得近的。這些人一來,醫院想安靜也安靜不了了。李希民看著不舒服,又不好跟秘書直說,瞅個機會,向舒伯楊暗示了一下,舒伯楊這才發現剛才還有條不紊的治療工作因秘書的電話,多了種別的味兒。他把秘書叫到樓道裏,訓道:“是不是想讓全省人民都知道?”秘書剛想辯解,舒伯楊黑著臉道:“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打發走多事的秘書,又勸走聞訊趕來探望的部門領導,舒伯楊到樓下辦理了住院手續。一切安排妥當後,已是下午5點,馮培明執意不讓他們留在病房:“回去吧,都回去,你們留在這兒,我看著心煩。”
舒伯楊知道,馮培明是想安靜一下,如果他們執意留下,弄不好他連液都不輸了。於是他向司機叮囑了一番,兩人離開病房,到了樓下,舒伯楊忽然記起什麼似的問:“對了,你怎麼知道他身體不舒服?”
李希民讓舒伯楊問得結舌,是啊,他怎麼知道馮培明身體不舒服?
見李希民麵露尷尬,舒伯楊沒再多問,不過,心裏卻止不住一陣兒亂想。目前江北這種複雜的形勢,誰跟誰之間都有一種本能的警惕性。沉默了一會兒,李希民終於忍不住道:“我找馮主席,是想說說陶器的事。”
“陶器?什麼陶器?”
“一件陶器。”李希民的聲音有幾分暗淡,跟他的心情一樣,這些日子,那件陶器就像一句魔咒,不時跳出來將他折騰一下。
舒伯楊哦了一聲,從這聲“哦”裏,李希民聽出,舒伯楊是知道這件陶器的。
“盛秘書長已找我談過,要我向組織上說清楚。”這時的李希民,真是有一種傾訴的欲望,或許他被困得太久了,急需借助別人的力量。
“那就說清楚吧,別再猶豫了。”舒伯楊誠懇地說。
“有些事,怕是很難說清楚啊!”李希民的聲音越發灰暗,下午的光線下,他那張臉也比平日暗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有種滄桑感。
舒伯楊的心動了一下,知道李希民怎麼會跟馮培明在一起了,他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說:“希民,別再犯猶豫了,我們應該相信組織。”
“伯楊,不是我不相信組織,這陶器,背景複雜啊!”
“你是擔心……培明主席?”
李希民重重點了下頭,舒伯楊能這麼想,讓他一陣兒輕鬆,可很快,他的心就又暗了下來:“我是想來征求一下他的意見,誰知他又犯了病。”
“你糊塗,這事讓他怎麼表態?”
“伯楊,你不知道……”李希民欲言又止。
“我怎麼不知道,不就擔心他兒子嗎?可希民你想過沒有,這事要是不向組織主動說清楚,責任就全在你了。還有,你怎麼能保證,這陶器就跟他兒子有關?”
李希民不吭聲了,類似的問題他想過不止一遍,但真要讓他去向組織揭發自己的老上級,他做不出。
李希民又等了兩天,兩天後,他終於聽到消息,姓葛的和姓陶的被“雙規”了。
怎麼辦?就在他舉棋不定內心作劇烈鬥爭時,電話響了,是舒伯楊。
“希民你快來,馮主席要出院,我勸不住。”
李希民匆匆趕到醫院,就見馮培明已到樓下,正跟舒伯楊發著火:“要住你住,我躺在那兒,不踏實!”
李希民趕忙勸:“主席,身體要緊,還是回病房吧!”
“身體?我的清白眼看都沒了,還要身體做什麼?回去,馬上回去!”
看來,馮培明已經知道葛、陶二人被“雙規”的消息。
回到馮培明家,舒伯楊還想盡盡秘書長的職責,跟保姆叮囑這些天起居飲食應該注意些什麼,誰知馮培明不耐煩地說:“你有完沒完,單位沒工作,還是派你來監督我了?”一句話說得舒伯楊離開也不是,留下也不是。李希民似乎洞察到了馮培明的意思,對舒伯楊說:“你先回去吧,我留下照顧。”
舒伯楊走後,馮培明打發保姆去買菜,其實是故意支開保姆,然後衝李希民說:“現在總該跟我說了吧,那件陶器到底怎麼回事?”
李希民剛一結巴,馮培明就火了:“你還要遮掩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等他們把我抓起來?”
李希民知道再也不能瞞了,這才一五一十將古董商阿朱送他陶器的事說了出來。
馮培明聽完,沉吟片刻,還是不大相信李希民的話,追問道:“真是阿朱送的,跟小三沒關?”
小三就是他兒子。
李希民趕忙道:“是阿朱,這事跟小三沒關。”
“我要你跟我說實話!”
“真的是實話,這事小三並不知道。”
“那好,我問你,你跟阿朱怎麼認識的,他平白無故送你陶器,怎麼解釋?”
“是……潘進駒。”
“潘進駒?”馮培明愈發驚愕。
“潘進駒跟阿朱早就認識,阿朱是替潘進駒說情。江大一期工程,潘進駒沒拿到項目,想提前為二期工程做準備。”
“扯淡,他從春江市拿的工程還少嗎,江大他沒拿到,其他呢,城市學院不是他修的?商學院這幾年的工程不是他修的?他要拿多少才夠!”
罵完潘進駒,馮培明漸漸冷靜下來,不過靜了還沒5分鍾,就又火了:“你打電話,讓小三馬上回來!”
“這……”李希民不明白他讓小三回來的目的,不敢輕率行事。
“打啊,你不是跟他很投緣嗎,打電話讓他回來,就說他老子要死了,肺癌!”
“主席……”
李希民並不知道,馮培明早就想讓兒子回來,春江陶器案一直擱在他心上,令他坐臥不寧,他想親口問問兒子,事情是不是他做的,那兩個民工是不是他害死的?可這個孽障,起先還支吾著,說過些日子就回來,後來跟他通電話,他就不耐煩,最近索性失了蹤,馮培明打不通他電話,更找不到他的人!
李希民吞吐半天,才道:“他也很久沒跟我聯係了,聽說……”
“聽說什麼?”
“他的公司出了問題,好像跟阿朱起了矛盾。”
“混賬,都是混賬!”
3
又是兩天過去了,馮培明跟李希民都聯係不到小三,就連阿朱也突然失了蹤。
這一天,馮培明正在跟春江方麵一位下屬通電話,問他知不知道兒子的下落,門鈴響了,馮培明以為是舒伯楊,打開門後,門外站著兩個人,前麵笑吟吟這位,讓馮培明定睛看了有一分多鍾。
這一分多鍾,直把馮培明看傻了眼。
要說,馮培明跟黃南起是很有一段緣分的。這個怪才,被春江百姓稱為“萬事通”的怪老頭子,一開始,跟他還是很能談得來的。馮培明曾經在春江工作過一年,是在夏聞天離開春江後。不知什麼原因,他總是步夏聞天後塵,夏聞天工作過的地方,除了江龍縣,他幾乎全都幹過,而且一半時間是接夏聞天的班。怪不得他要發感慨,這輩子,他幾乎活在夏聞天的陰影裏。夏聞天不知用了什麼魔法,隻要他在某個地方當一把手,這個地方的老百姓就會中魔,他走了很久,老百姓都還沉浸在他留下的記憶裏回不過神來。這就讓馮培明的工作無意中增加了不少難度,他要是幹得好,老百姓就會說,這是夏書記打下的基礎好;他要是幹不好,老百姓就會怨聲載道,夏書記在時怎麼好怎麼好,省委為何要給他們換來一位庸才?總之,老百姓要變著法子拿他跟夏聞天比。偏偏,他又不是一個墨守成規踏著別人腳印走的人,他一心都在想著超越夏聞天,否定夏聞天,原想閘北高教新村會讓他露臉,讓他自豪,誰知……
馮培明在春江工作的那一年,黃南起擔任春江地委信訪辦主任。這也是夏聞天的大手筆,他竟然將愛說怪話愛給政府挑毛病的黃南起提拔重用,從醫藥局中醫藥協會會長的位子提拔到地委信訪局,專門跟上訪戶打交道。這樣的思維,在當時看來,不僅叛逆,而且大膽,跟一向沉穩守舊的夏氏風格大相徑庭,但夏聞天偏偏就這麼做了,黃南起雖是給他惹了不少事,卻也替他滅了不少火。馮培明剛到春江,就有人向他建言,無論如何要把黃南起拿掉,再也不能讓他在信訪局長的位子上替那些專業上訪戶出謀劃策了。但馮培明沒急著動,他想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上任第二個月,馮培明就領教了一次黃南起的厲害。當時計劃生育很吃緊,春江下麵幾個縣超生現象不同程度存在,夏聞天為了遏製住這種態勢,出台了一係列政策,其中就有重罰,要罰得超生戶過不下去日子。結果在罰的過程中,就出了問題。江龍一位山區農民,連生四胎都是女娃,鄉村兩級罰了款,沒錢交,村幹部帶人將他的房扒了,這下可好,他竟帶著老婆娃娃住進了黃南起的辦公室。按說處理這種事,黃南起是有辦法的,依黃南起的智慧,還有多年從事信訪工作的經驗,處理這點小事不難。可黃南起沒處理,這天一上班,他帶著上訪戶,還替他抱了一個孩子,來到馮培明辦公室,把孩子往沙發上一放,問:“讓他們住哪兒?”
換上別人,馮培明也許不生氣,但他是黃南起,馮培明莫名地就發了火:“你說住哪兒,這樓上你隨便挑,挑上哪間讓他們住哪間!”
黃南起沒吭聲,抱起孩子走了,中午時分,秘書長慌慌張張走進來說,黃南起把上訪戶安排在了二樓小會議室。
馮培明立刻就失了態:“他就是這樣搞上訪工作的?把矛盾上交,把上訪戶引到書記辦公室,這就是他黃南起的本事?好,他想將我的軍,就讓他將,誰也不要管,就讓他住!”
馮培明屬於那種不怕事的人,他說不管,還真就沒管。每天出出進進,裝作看不見,有人跟他提起,他裝不知道。這樣過了一周,黃南起憋不住了,跑來找他,請示怎麼辦。馮培明說:“不知道,按政策,你覺得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如果嫌會議室地方小,就往禮堂搬,那兒地方大。”
黃南起沒把話說出來,又過了一周,上訪戶一家不見了,有人說黃南起四處化了緣,湊足了路費,打發他們回了家。也有人說,黃南起自己掏腰包,將他們安頓到一家小旅館。馮培明不為所動,隻裝這事沒發生過。又是一周後,組織部收到一份辭呈,黃南起要求辭去信訪辦主任,重新回到他的醫藥局去。馮培明這才覺得不能裝了,問:“理由?”
組織部部長說:“他說地委主要領導不重視信訪工作,沒法幹。”說著,將黃南起寫的辭職報告遞給馮培明,馮培明一看,差點就氣得笑出聲:“好啊,黃南起,說你是春江一怪,你還真成一怪了。”說完,對組織部長道:“通知開會,讓他也參加,把理由講到會上,讓大家定。”
結果,這次開會,馮培明讓黃南起上了一課,這一課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黃南起在會上慷慨陳詞,先是對地縣兩級的官僚作風大加指責,對鄉村兩級在執行政策中的野蠻作風更是來了一通猛批,然後他才道出事實。原來,那對夫妻隻生了一對女兒,屬兩女戶。另一對女兒,是在逃避計劃生育的路上撿的,是對雙胞胎,被人遺棄到路上,這對夫妻不忍讓孩子被野狗吞食,就將她們收養了下來。結果,就被鄉村兩級定為超生戶,罰款不說,還扒了房。按當時的政策,農村兩女戶是允許的,但必須采取節育手術。這對夫婦大約也是考慮到四個孩子不好拉扯,不想再生了,就跑去鄉醫院結紮,誰知大夫竟然說他們屬罰款對象,罰款交不齊,不給做節育手術。這對夫婦想把孩子交給鄉上,鄉上不要,又不忍心把孩子扔掉,這才跑來找黃南起。沒想到,還讓馮培明來了個不聞不問。
馮培明聽了,頓感自己失職,可礙著下屬的麵又不好承認,隻好匆匆宣布散會。會後他才得知,那對夫妻將撿的那對孩子扔給了黃南起,帶著自己親生的到外麵討飯去了!
馮培明對黃南起的認識就因這對夫妻開始,對他的尊重,也因那對遺棄的孩子開始。那對孩子一直由黃南起收養,現在怕也上中學了吧!
後來從跟黃南起的深談中,馮培明才得知,黃南起不僅是一位慈善家,還是一位中醫。黃南起祖上就是中醫世家,清朝年間,春江有名的黃氏濟生堂就由他的祖先創辦。黃南起上的也是中醫大學,並且得到了祖父跟父親的真傳。黃南起辭職,是一心想恢複祖上創辦的黃氏濟生堂。這些都是題外話,真正打動馮培明的,還是黃南起的民生理論。
黃南起說過一番話,馮培明至今還記憶猶新:“為官一任,不在於你幹了多少大事,多少耀眼的工程,這些政績不代表你是一個好官。能不能對得住老百姓,還要問你自己,你在位子上,是否幹過愧對老百姓的事?如果有,哪怕是一件,你也不敢拍著胸脯說,你就是一個好官。別的可以將功抵過,老百姓的事,沒法抵。”
要說這樣一個人,馮培明理應重用,理應跟他成為朋友,可他還是將黃南起撤了。
那是在那年冬天。馮培明一心要建春江工業園,在夏聞天手上三起三落爭論不下的春江工業園工程,馮培明隻用了兩個月時間就統一了思想,項目通過論證後,進入實質性階段,誰知拆遷房屋時遇到了麻煩。春江工業園選址在春江城東的落水橋一帶,規劃用地中正好有一片居民區,原以為拆遷難度不是太大,地委、行署出台的拆遷補償政策也算優惠,誰知一跟居民接觸,就遭到了抵抗。落水橋一帶都是多年來的搬遷戶,居民身份複雜,房屋建築缺少規劃,東一片西一片,裏麵有不少危房。其中偏偏有位老住戶,府上曾經有過花園,在“文革”中毀了,一聽拆遷,死活不同意。談了幾次都沒談通。地委研究後,決定強行拆遷,不能因一兩個釘子戶影響工程建設。然而,強行拆遷中出了事,該戶人家的女主人趁拆遷辦工作人員不注意,一頭撞在了推土機上,當場流血身亡。事情鬧大了。
隨後幾百號居民抬著屍體來到地委門前,搭設靈堂,自願為她守靈,政府調解了幾次,都沒能解決。地委提出賠償,對方又不接受,正在雙方僵持不下時,馮培明聽到一個消息,這起事件的幕後策劃者竟是黃南起,是他出主意要該戶居民在地委門前搭設靈堂!
隨後馮培明得知,該戶人家跟黃南起家是世交,算是春江兩大名門望族,可惜如今都衰敗了。再調查下去才知道,黃南起這樣做,原因還在春江工業園工程,他是一個對工業園工程持極端懷疑的人。
馮培明一開始不相信,認為黃南起不至於如此冥頑,更不至於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誰知跟黃南起當麵談過後,他才確信,這個人,骨子裏確實有一種冥頑之風。
黃南起直言不諱,承認這起上訪事件就是他出的主意,目的,就是逼迫政府把春江工業園工程停下來!
馮培明哪能容忍他如此目無組織目無法紀,這等於是帶頭煽動群眾,跟政府作對。在當晚召開的常委會上,他就將黃南起撤了職。
不過,黃南起還是給他留下了一句忠告:“如果你一意孤行,春江工業園就會成為你的一大敗筆,毀了你個人沒關係,毀了整個春江的經濟,你隻怕……”黃南起盡管沒把話說完,馮培明卻能猜得出,他後麵要說的,無非就是“罪人”兩個字!
事實證明,春江工業園的確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敗筆,他也因這項工程提前結束了在春江的任期,被省委調整到政策研究室學了五年政策。
看見馮培明,黃南起也愣住了,沒想到多年不見,當年叱吒風雲的馮培明竟也一臉滄桑,滿臉溝壑。
兩個人就那麼隔著門望了很久,直到身後站著的劉名儉開口,兩人才從恍惚中醒過神來。大約是因為有劉名儉在場,馮培明臉上硬是擠出一絲笑容,客氣道:“二位快請進。”
黃南起是受紀委和周正群重托,前來向馮培明說明春江陶器案的。
黃南起這個人,天生就是一個不安分者。當年被馮培明撤職,他並沒喊冤,也沒有四處找人說情,而是愉快地接受了命運對他的又一次安排。春江工業園拆遷矛盾還未徹底解決,馮培明就聽說,黃南起就張羅著開他的黃氏濟生堂了。沒過多久,他的黃氏濟生堂,已在春江小有名氣。
這些年,黃南起跟兒子北京中醫大學畢業的黃濟人一道,將黃氏濟生堂開得有聲有色,這家前清年間就在春江頗負盛名的中醫堂,已成為春江一塊金字招牌。知情者說,黃氏父子手中握有祖傳的兩百多個秘方,尤其對疑難雜症更是在行。什麼“藥到病除”、“華佗在世”、“醫德高尚”、“救死扶傷”的錦旗和牌匾,掛滿了牆壁。這還不算,父子倆還有一個怪癖,但凡那些掙了大錢的,比如包工頭暴發戶開奧迪坐大奔的,不管什麼病,一律用黃氏秘方,當然藥錢也貴得驚人,而對那些下了崗一家幾口就不了業吃不起藥的,他用一般方子,便宜,有時候甚至分文不取。拿他的話說,不就一些草藥嗎,值不了幾個錢。有一次周正群找他治病,一語道破天機,你這哪是行醫,簡直就是劫富濟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