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雯姐姐。”華芝過去把秀雯的手從母親的手裏拉出來,握著,急急說道,“你先不要走,我有幅畫一直想送給你,你隨我去拿了回來再走也不遲嘛!”
說著,拉著秀雯就要走。華知縣本就寵愛自己的小女兒,而華夫人覺得華芝能帶著秀雯去透透氣,也好。
陳秀雯也認出了這個小姑娘,正是當天拉著她的手讓她裝暈的那個。小姑娘穿了身鵝黃的紗裙,粉雕玉琢的,滿是機靈勁兒,模樣甚是討喜。但眼睛裏卻寫滿了故事,不該是幾歲小姑娘的樣子。陳秀雯一驚,她居然在她眼裏看出了滄桑。對,就是滄桑,她能想到的最好最恰當的形容詞是滄桑。
秀雯愣神之時,已被華芝拉回了自己房間。
她倒是真拿出了一幅畫,歡喜地問道,“姐姐,你說這畫裏的人像你嗎?”
陳秀雯認真地看了看,發現模樣還真有幾分像自己,遂點了點頭。
華芝卻認真說道,“可這幅畫卻是我弟弟為二表姐照著她的樣子畫的,也很像我二表姐。我說我家弟弟偏心,才搶了過來,讓他給我畫好了我的畫像,才能拿去送與二表姐。”
秀雯不知道她為何會在這裏告訴自己這幅畫的典故。但她覺得這個華家三小姐甚是聰慧,不會這樣無故跟自己東拉西扯的。
華芝繼續道,“這畫像尚能騙人,何況是真人呢?姐姐,你說是吧?”華芝收起了畫卷,慢悠悠地道,“沒人看到何公子殺人,也沒人能證明他**你、指使別人殺人,你準備怎麼告他?”
“可是你們都看到......”
“是啊,我們看到有人追你,才救下了你。但那群人已經證實是打著何知府名號欺壓良民的**惡棍,我爹爹在救下你的當天已經向何知府報告了此事。並告訴他救下的姑娘想去投奔親戚,已經走了,沒了蹤跡。”
“可是,我心有不甘哪,難道讓我爹爹就那樣白白死了?”
“首先,你自己的狀告那何公子的理據就不充分;何況我們還不能確定那欽差會不會偏幫何大人家的公子。如果他要幫他,你的理據再充分,那何公子有他爹在,也不會受到大的處罰。而更多的可能是,你告不下他,卻把自己折了進去,誰還來替你爹爹申冤呢?報仇這事,還是徐徐圖之才好,一擊即中,讓他們不能轉圜才好。”
華芝在桌上倒了杯茶遞給秀雯,再給自己倒了杯,慢慢喝著水,慢慢道,“就他們兩父子這自掘墳墓的模樣,不出十年,你定能大仇得報。姐姐今年才十六,何苦為了那倆惡人毀了自己呢?你完全可以聽父親的話,好好活著,笑到最後看看那些壞人的下場。”
秀雯端著杯子,呆在那兒,許久沒有聲響。
華芝知道她聽進去自己的話了,便也不急,坐在那兒慢吞吞喝著水。
待秀雯想通了再來看華芝時,華芝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哪兒還有剛剛那睿智聰穎的模樣,不過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而已。
難怪人們會用“多智而近乎妖”來形容一個人。秀雯想,這三小姐確實能擔得起“近乎妖”這個褒義形容了。
後來,秀雯去跟華知縣夫婦說,自己想留在府裏做三小姐的丫頭,以報一家人的救命之恩。卻是沒再提去告狀的事了。
沒有人知道那天在三小姐的房間裏發生了什麼。大家隻是猜測秀雯自己想通了,又見三小姐那麼喜歡自己,才想留下來照顧她。
府裏知道陳秀雯家事的人不多,之前也隻是叫她陳姑娘。後來,她就成了秀杏,和三小姐原來的丫頭銀杏一起,做了三小姐的大丫鬟。
沒多久,華芝舅舅一家來府裏做客。秀雯,不那時已是大丫鬟秀杏見到了華芝口中的二表姐。這表小姐和自己並不相像,隻是那副畫像確實也有幾分像她。卻也有幾分像自己。所以,有些巧合是你無法言說的,有些巧合是可以人為製造的,有些巧合是假的、卻假得很真,有些巧合是真的,卻真得很假。
秀杏想,報仇真得徐徐圖之,莽撞從來都是於事無益的。
華芝的姥姥姥爺家本是普通人家,但因著這小舅舅在書院讀書時結識了一些大家子弟,才能有幸娶得了如今的舅母。舅母姓王,算是當地的大家族了,是有祠堂、有族譜的人家。王家上溯三代,都是耕讀人家,家裏出過尚書、侍郎,而在各地當官的也不是少數。隻是王家在上一輩早已分家,舅母家這一支算是式微的。父親沒有兄弟,也隻生了她和哥哥兩人。
華芝的舅舅跟舅母的哥哥本是同窗好友。她哥哥很欣賞華芝的舅舅,後來還一力促成了親妹妹和他的親事,成了他的妻兄。
舅舅也算爭氣,考取了功名,加之有王家幫扶,官運倒比父親亨通得多。
華芝記得,上一世她十六歲時,舅舅已經是正三品的京官了。似乎那時他很想幫自己妹夫一把,但華知縣那時已經對仕途無意,心灰意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