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國，冬夜，梅花樹下
“小浛，我能吻你一下嗎？”
少年笑著拈起懷中幼童發上的一片梅花，放在嘴裏嚼了嚼，雪水的味道。
幼童並不理會少年的調笑，繼續枕在他的膝蓋上合眸假寐。
少年吞下了那片梅花，皺了皺眉頭，一臉委屈地道，“小浛，你看你這麼可口也不讓哥哥嚐一口，哥哥現在正餓得慌呢，那片梅花苦苦的，一點也不好吃。”
“哥哥，你都已經弱冠了，怎麼還拿我開玩笑？要是讓溪兒姐姐知道了又要吃味。”
幼童掙開眼睛，瞪了少年一眼，抓起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少年輕輕捧起幼童的臉，小心翼翼地擦去他嘴角邊的口水，笑道，“哥哥疼弟弟是天經地義地事情，她管得著麼？”
幼童吐了吐紅潤的小舌，朝少年扮了個鬼臉，皺著鼻子道，“為著上次你送給我的南海夜明珠，溪兒姐姐已經整整兩個月沒理我了，你說，這不是吃味是什麼？”
少年戲謔地望著眼前這張粉嫩的小臉，伸出一根手指，在幼童的鼻子上點了一下，“你懂什麼，牙還沒長齊呢，看來哥哥想嚐你還得再過幾年。”
幼童小小地哼了一聲，不悅地扭過頭去，暗中掰掰手指，想，哥哥已經十六歲了，而自己才八歲，平白無故地總要受到哥哥欺負，苦日子何時才能熬出頭？
月宇靜靜地流瀉在湖麵上，點點微光倒映出岸上相依的兩人的影子，一陣夜風拂過，水麵泛起層層漣漪，扭曲了唯美的湖光月色。
少年從水中撈起一輪明月，然後看著它從指縫間緩緩溜走，越是握得緊，水流得越快。有些東西，此刻明明捧在手心，下一刻卻又消失地無影無蹤，就如，水中月。
“哥哥，你覺得明天父皇會在我們之中挑一個送去沐風國嗎？”幼童抬起頭，眨了眨星月般的眸望向少年。
少年的眉不自覺地蹙了一下，他用濕漉漉的手一下一下地捋著幼童水藍色的發，安慰道，“不要擔心，如果父皇挑中你的話，我會陪著你一起去的。”
“你不要騙我了！”幼童撅起了小嘴，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一絲無奈，他垂下頭，閉上深褐色的眼眸，道，“父皇怎麼舍得讓你走呢？也隻有像我這樣血統不正的小孩才會被作為抵押送往異國。”早逝的母親便是沐風國人，母親有一雙漂亮的深褐色眼睛和一頭墨綠色的長發，這是沐風族正統血種的證明，但洛水族人不喜，她們自然也不會喜歡帶有外族特征的小皇子。
“小浛，不要再提傷心的事情了，來，我們來喝一杯……茶。”為著自己的無意，少年有些後悔了。
幼童果然扁了扁小嘴，不服氣地道，“不好，我要喝酒！”
少年笑著喚來了侍女，侍女端著一個銀盤，踏著滿地的落花款款走來，水晶玉壺盛著赭紅色的酒液一路跌宕起伏。近了，侍女放下銀盤，淺斟了兩盞遞給二人。
少年優雅地托起酒杯，放在唇沿，輕呷一口，看幼童伸出一根手指蘸了一點酒液，猶猶豫豫地放進嘴裏吮了吮。碾碎的玫瑰花瓣，配上嚴冬的寒露，融入葡萄酒中，給人一種涼爽的甜與辣。
最後一杯，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酒杯放在唇沿，欲飲，杯中有月的影子，溶溶曳曳地蕩漾。少年微微一笑，對著幼童道，“最後一杯就送給河神吧，看了我們這麼久，他一定也嫉妒了。”
幼童點點頭，調皮地笑了。
赭紅色的酒液傾入洛汐湖中，為清朗的月光染上了一層嫵媚。冰冷的雪夜，梅花樹下，少年溫柔地拍撫著已經在自己懷裏熟睡的幼童，暖意在心口處蕩漾開……
夜深，湖中的倒影已經不在，隻剩下溶溶的酒液還在回旋、擴散。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