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微顫,睜開雙眼,恰恰對上蘇若衍澄澈雙眸,抓住了那一閃而逝的情愫的尾巴,捉摸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東方千冉在蘇若衍的攙扶下坐起身,環顧四周,屋內擺設素雅如遠道的琴,幹淨如僧衣。
遠道端了一碗藥走來,熱氣氤氳,可見遠道似乎絲毫不覺熱。
“給。”遠道遞過藥,被蘇若衍接過。東方千冉伸手去接,卻被蘇若衍躲開:“你剛醒,還是我端著吧,要我喂你嗎?”蘇若衍的話合適且克己,畢竟在東方千冉的印象裏兩人並不是很熟絡。恰到好處的關懷,不至使兩人墜入尷尬的境地。
“謝謝。”東方千冉拿起勺子,攪了攪,舀起一勺,吹了吹,乖乖喝下。藥一入口,東方千冉的臉色變了,五官因一種難以名狀卻又極其克製的情緒扭曲。好容易咽了下去,東方千冉眨了眨眼,似乎在平複口中翻江倒海的怪味。“大師熬藥的手藝,”東方千冉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絕對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遠道彎了彎嘴角,熱氣似乎又勾勒出那女子姣好的麵容,克製地皺眉,卻不曾明誇暗諷地埋怨他的藥味道怪異。隻是啊,後來,端著那滾燙的藥碗,一勺又一勺,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地給她喂藥,那眉頭卻不曾動過,悄無聲息地睡在那裏啊。嘴角的笑意浸滿了苦澀,略微收拾了一下心情,轉身離去,卻又想起什麼,停下了腳步:“寺裏似乎發生了什麼,你應該也要在的吧。”說完,轉身離開。
東方千冉略一思索,垂下眼睫:“必要時刻,還需要大師的幫忙。”聞聲,遠道點了點頭。
東方千冉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抱著“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端過蘇若衍手裏的藥,一口飲盡,然後呆坐了半晌,平複一下心情,下床:“你的手還是上點藥吧。指腹上的傷,還是有點麻煩的。遠道應該懂些醫術,你問他要點藥。若他沒有現成的,來找我。”
“遠道不知道熱的嗎?”東方千冉嘀嘀咕咕。
“他習慣了。”蘇若衍淡淡回答,那平穩的聲線下又是多少的惋惜與心痛呢?
東方千冉一下子明白了。
“遠道,給壇桃花醉吧!”
“自便。”
“哪兒?”
“跟我來。”遠道掀開簾子,朝東方千冉招了招手。
來到酒窖,遠道指著那一壇壇的酒,問:“哪壇?”
“最小那壇。”
遠道眼裏似乎盛了些笑意,說了句:“桃花醉。好東西啊!”
屋外,夜如潑墨的布懸掛於九天之上。疏星朗月,那一彎下弦月恰恰掛在天上,是子時。
足尖輕點,飛快地掠下山。蘇若衍洗淨了碗,看東方千冉已經走了,也找了一條小路下山。
寺裏來過刺客,眾侍衛、武僧都東奔西跑地找刺客。
“小姐小心。”“夫人快走。”······官家的女眷都被護著去往安全的地方。
“綏靖郡主呢?綏靖郡主不見了!”一聲驚呼,細聽,那聲音下似有幾分幸災樂禍?
“什麼郡主不見了?”
“來人呐,找郡主!”
“嘿,別找了,我在這兒呢!”東方千冉翻身下樹,手裏提著一壇遠道那兒拿來的桃花醉。飛下的那一下,倒真真有幾分帝都女子所沒有的俠氣。
不巧,迎麵正對上墨卿。
“郡主怎麼在這裏?”墨卿眯了眯眼。
“睡不著,到處走走。走到了這兒,看這書不錯,提壇酒去樹上喝,順道賞賞月,看了那麼久,月兒才剛上來呢,你們就來攪了。”說著,東方千冉笑了一下,眼裏似乎有些水汽。
墨卿晃了晃神:“郡主莫不是沒聽見抓刺客的聲音?”
“唔,好像······”東方千冉努了努唇,想了一下,“還真沒有。我就聽見你們吵吵鬧鬧的聲音了。”
“那郡主怎麼才下來?”
“這不是被你們攪和了嘛,心裏不爽著呢,在上麵平複了好一會兒呢。差點就忍不住折根樹枝樹枝下來打人了。”
“郡主倒是個爽直性子。”從旁邊走來的德妃掩唇一笑。
“什麼爽直呐,我看就是沒教養!大家閨秀的,爬樹、喝酒、打人,成何體統!”跟在德妃身邊的劉阮開口諷刺。
東方千冉微眯了眼:“我自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不過是從鄉野來的、得了戰王賞識的丫頭罷了。好容易賞月、喝酒的,找回了點睡意,昏昏欲睡著呢,被你們嘰嘰喳喳的,吵得頭疼。墨卿將軍在,害怕護不了你們周全嗎?還是你們覺得你們比皇上更尊貴,刺客舍王殺卒?屁大點事就嘰嘰喳喳的,成何體統。這麼些年在京城白待了?先生教你們的禮儀呢?”東方千冉開口就是一大通,把自己和他們劃得清清楚楚,還拉上了皇上,一下子噎住了德妃和劉阮。劉阮哼了一聲,跺了跺腳,扯著帕子和德妃走了。
“郡主。”墨卿出聲。
“嗯?”東方千冉慵懶且無意地掃了他一眼,那是他此生不忘的眼神,是漫漫長夜最璀璨的星辰。
“郡主喝多了。”
東方千冉伸手打了個哈欠,嗅了嗅呼出來的氣:“嗯?好像是的吧······”在喝第一口的時候,東方千冉差點罵娘,為什麼遠道的酒那麼烈?!桃花醉不似果酒一般淡,但卻是遠遠比不上白酒之類的。這酒,似乎比白酒還要烈上幾籌!遠道就是靠這酒挨過這些年的嗎?失最愛的姑娘,喝最烈的酒。這酒,是不是還帶著那姑娘的味道?
幾口下肚,東方千冉確實有些醉了。二兩白酒都不醉的她到是醉在這桃花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