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2 / 3)

江廣金便又說:“嗯,江小三這同誌懂得珍惜時間多幹工作,這還是值得表揚的。小琳呀,你說說看,這小子要是早在南方機器廠也好好幹,沒準也能當個小組長啥的了吧?”

林小琳說:“您老可小瞧海生了,——人家現在可是正處級!”

江廣金一怔:“正處級?不可能吧?”

林小琳說:“海生來信說的嘛,我也不大信。”

江廣金說:“對,不要信,他處級?老子幹了一輩子也才是個副科級!”

林小琳卻又說:“不過,特區那邊的事也難說,隻要有貢獻,提起來也快。”

江廣金說:“提拔得太快並沒有好處。‘文化大革命’中坐直升飛機上去的幹部有幾個有好下場?”轉而又對林小琳指示說,“回信告訴海生,就算真當了處級幹部,也要謙虛謹慎,而且,要注意搞好上下級關係……”

叫兒子們謙虛謹慎,江廣金自己卻日漸驕傲起來,覺得自己這個副科級的老子一舉擁有了三個處級兒子,實在是人生的一大成功,——雖說在嘴上不承認,可在心裏,江廣金已認下了江小三的這個處級。

於是,一段時間裏,江廣金便有了很強烈的教導癖。

五峰街21號院裏沒閑人,能聽他教導的人並不多,在眼麵前轉來轉去的隻有一個二約翰,江廣金便經常拉著二約翰喝酒,逮著機會就痛快淋漓地教導二約翰一番,口氣都挺大,儼然黨和國家領導人。二約翰才不吃他這一套哩,老和他辯論,有時,一邊喝著他奉獻的酒,一邊和他吵著架,氣得他肚子疼。可肚子疼過沒兩天,又熬不住了,又在一起喝,然後,再辯論。

然而,江廣金也承認,二約翰這人還是很不錯的,沒有因為李新回來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尤其讓江廣金敬重的是,二約翰死活沒要李新送的那包美國錢。

這日喝酒時,二約翰又提起那包美國錢,和江廣金說:“……江老哥,你說說看,我當年收養李響,是不是圖錢?那時候,大約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誰指望他發財呀。我是衝著大約翰那份情義嘛!”

江廣金先表示讚賞說:“約翰遜,我就服你這一點:不見錢眼開,為人硬氣。”轉而馬上開始教導,“不過,那情義啥的,你也就別再說了吧?啊?你說說看,你和官僚資本家大約翰那叫啥情義?是無產階級情義,還是資產階級情義?‘文化大革命’還沒把你整治好啊?!”

二約翰眼皮一翻,問:“那你老江頭說,咱倆的情義是哪個階級的情義?我坐牢那七年,你咋把李響接過去照應了?”

江廣金說:“這不同,我是覺得你大牢坐得冤,也可憐孩子,不像你,糊塗了一輩子。你說說看,你圖啥?啊?如今成了老光棍。”

二約翰說:“我說了,是當年的情義。當年大約翰在鬼子飛機轟炸時救過我,不是大約翰,我小命早沒了,想做老光棍都做不成!算了,算了,不和你喝酒了,一喝就吵架。”

江廣金說:“不喝就算,你給我省錢。”

二約翰賭氣喝了一大口:“我偏不給你省!”

江廣金說:“哎,約翰遜,這可是劍南春啊,你別當水喝,江小三一年難得孝敬我兩瓶……”

就在這次喝酒的時候,二約翰說起,大約翰的閨女李新要見江廣金。

江廣金馬上拒絕說:“見我幹什麼?我沒空!”

二約翰說:“我把那幾年的老話和她說了,她都哭了。”

江廣金真生氣了,說:“你這個約翰遜,和她說這些幹啥?存心丟我們共產黨的臉還是咋的?平反時我就和你說了麼,咱一切要向前看……”

二約翰火了:“四人幫算你家的共產黨?!人家閨女好心好意要來看看你,你看你那勁拿的,真以為是啥了不起的人物了?!”

在原則問題上,江廣金是不能讓步的:“不管咋說,這閨女我不見。我就是當年為李響做點啥,是我的事,與大約翰和美國沒關係!”

二約翰說:“你見也好,不見也好,人家都要來,你看著辦吧!”

江廣金義正詞嚴地說:“約翰遜,那我和你說清楚,她真要來,我就和她扯扯當年南方機器廠的大罷工,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來教育她……”

二約翰說:“行,行,我不管,那是你的事。”

江廣金心虛了:“到時候,你老弟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