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侯官縣烈女殲仇(1)(2 / 3)

申屠虔酷愛女兒才學,所以親朋中來求婚的,一概不許,直要親眼選個好對頭,方許議婚。不道來訪彭教諭,湊巧遇著款待眾秀才,從中看中了董昌,為此討他文字來看。他本來原是高才,眼中識寶,看見董昌才稱其貌,欲將希光許嫁與他。當晚剪燭再酌,忽然明倫堂上一聲鵲噪,又一聲鴉鳴。彭教諭道:"黃昏時候,那有鴉鳴鵲噪之事,甚是可怪!"申屠虔笑道:"從來鵲噪非喜,鴉嗚不凶,凶吉事情,這禽鳥聲音,何足計較。不揣口吟一對聯,若這新秀才中,接口對出者,決定他年連中三元。"彭教諭點頭應道:"如此極妙。"申屠虔即出一聯道:鵲噪鴉鳴,凶非凶,吉非吉。總不若岐山威鳳,鳳舞鸞翔。

眾秀才一個也對不出,獨有董昌對道:朱神蛇鬼,瑞不瑞,妖不妖。卻何如洛水靈龜,龜登龍擾。

眾秀才一齊稱快,彭教諭也道他才調高捷,他人莫及。申屠虔雖則稱賞,細味其中意思,言神言鬼,其實不祥。龜至於登,龍至於擾,俱不是佳兆。但喜此子有才有貌,與希光果是一對,不信陰陽,不取讖語,便也不妨。若錯過此姻緣,總然門當戶對,龜鶴夫妻,決非雙璧。便於席上請教諭作伐,成就兩家之好。董昌聽見教諭稱其女才貌兼全,又是詩禮之家,滿口應允。申屠虔性子古怪,但要得個好婿,並不要納聘下禮,隻教選定吉日良時,竟來迎娶便了。董秀才一錢不費,白白裏應定了一房親事,這場喜事,豈非從天降下。正是:隻憑一對作良媒,不用千金為厚聘。

當夜宴席散了,明早申屠虔即歸長樂,整備嫁女妝奩。那知兒子希伊,年紀才得二十來歲,誌念比乃翁更是古怪恬淡。

他料天下必要大亂,不思讀書求進,情願出居海上,捕魚活計,做個煙波主人。申屠虔正要了卻向平之願,自去效司馬遨遊,為此一憑兒子作主,毫不阻當。希尹置辦了漁家器具船隻,擇日遷移。希光乃作一詩與哥哥送行,詩雲:生計持竿二十年,茫茫此去水連天。

往來瀟酒臨江廟,晝夜燈明過海船。

霧裏鳴螺分港釣,浪中拋纜枕霜眠。

莫辭一棹風波險,平地風波更可憐。

希尹看了讚道:"好詩,好詩!但我已棄去筆硯,不敢奉和了。"他也不管妹子嫁與不嫁,竟攜妻子遷居海上去了。看看希光佳期已近,申屠虔有個侄女,年紀止長希光兩歲,嫁與古田醫士劉成為繼室。平日與希光兩相樣愛,勝如同胞,聞知出嫁,特來相送。至期董秀才準備花花轎子,高燈鼓吹,喚起江船,至長樂迎娶。他家原臨江而居,舟船直至河下。那申屠虔家傳有口寶劍,掛在床上,希光平日時時把玩拂拭。及至娶親人已到,尚是取來觀看,戀戀不舍。申屠虔見女兒心愛,即解來與他佩在腰間,說道:"你從來未出閨門,此去有百裏之遙,可佩此壓邪。"希光喜之不勝,即拜別登轎下舟。申屠虔親自送女上門。希光下了船,作留別詩一首雲:女伴門前望,風帆不可留。

岸鳴楸葉雨,江醉蓼花秋。

百歲身為累,孤雲世共浮。

淚隨流水去,一夜到閩州。

雖吟了此詩,舟中卻無紙筆,不曾寫出。到了郡中,離舟登轎,一路鼓樂喧天,迎至董家。教諭彭先生是大媒,紗帽圓領,來赴喜筵。新人進門,迎龍接寶,交拜天地祖宗,三黨諸親,一一見禮。獨有繼母徐氏,是個孤身,不好出來受禮。董秀才理合先行道達一聲,因懷了個次日少不得拜見的見識,竟不去致意,自成禮數。徐氏心中大是不悅,也不管外邊事體,閉著房門,先自睡了。堂中大吹大擂,直飲至夜闌方散。申屠虔又入內房,與女兒說道:"今晚我借宿彭廣文齋中,明日即歸,收拾行裝,去遊天台雁岩,有興時,直到泰山而返。或遇可止之處,便留在彼,也未可知。為婦之道,你自曉得,諒不消我分付,但須勸官人讀書為上。"希光見父親說要棄家遠去,不覺愀然說道:"他鄉雖好,終不如故裏,爹爹還宜早回。"申屠虔笑道:"此非你兒女子所知。"道罷相別。董昌送客之後,進入洞房。一個女貌兼了郎才,一個郎才又兼女貌。董官人弱冠之年,初曉得撩雲撥雨;申屠姐及笄之後,還未請蝶浪蜂狂。這起頭一宵之樂,真正:占盡天下風流,抹倒人間夫婦。